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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蠢狗。◎

纤细雪白的脚踝被镣铐锁着,丁当拖过地面,声音在地牢里回荡。

回过头的囚犯们诡异地安静着,凶狠嗜血的眼神也古怪起来。

他们看她像看羔羊走近群狼。

短短几步路,时琉走了很久。和面上的沉默安静不一样,她心里其实很慌,越慌也就走得越慢——铁链笨重,她得小心别摔着。

那个单薄瘦弱的小姑娘就这样垂着兜帽,很慢,但一步也没有停下地走到符元身旁。

墙根前。

所有人都在看着少女,以至于没人注意到,酆业不知什么时候懒支起身,斜侧靠在墙角。

这个距离下,“人形仙丹”已经算入了套。

酆业手掌下,此刻就虚扣着他专为她准备了几日的术法——确保这颗万年难见的仙丹即便从壳子里取出,也不会有气息外逸,生出异象而招致觊觎。

这个术法是酆业早年自创,名一叶界,未施放时是一片小叶子虚影。这【一叶界】看着简单,禁绝的却是天地造化——穷尽三界上数五帝也未必有人能像他这样轻易拈来。

可惜要近身施为,以他刚苏醒就重伤后的实力,准备起来还是要费些工夫。

能换回一颗完整的九窍琉璃心,怎么也不亏了。

只消一弹指,这一叶界就能强行将时琉拉入其中,到那时候,三界仅此一颗的无上仙丹,就可以由他独自一人尽情享用了。

酆业却未动。

虚握的玉白指骨懒懒蜷着,搭在血染的白衣上,少年人就靠在墙角,眸如沉渊,漠然又奇异地仰头望着身前女孩单薄背影。

他实在好奇,这只最弱小的蝼蚁是要做什么。

……怎么做。

时琉自己也不知道。

不必仰头对视她也能感觉得到,符元此刻望她的目光凶恶得已经快实质化了。

时琉很怵符元。

地牢里没几个人不怕他,从符元进来,重伤废在他手里的不计其数。

那些惨相历历在目,她自然怕,怕得指尖都颤。但还是摸索着,手指搭上挂在身侧的药草箱子。少女低着兜帽,从里面翻找。

符元见她反应,狞恶发笑:“丑八怪,你没见着老子还没收拾完他?等他待会快死了你再来治!”

“……”

囚犯们跟声笑骂,时琉却没答。

符元骤然消了笑,他虎掌一探,恶狠狠揪住少女的衣襟,几乎要将她整个提起来——

“爷爷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兜帽跌下,露出少女细弱的颈和面。那道长疤入眼,如白壁生暇,天工一刀妍丽尽绝。

符元愣了下,狞笑:“是不是想爷爷给你在右边再添一道!”

少女的手终于从药草箱子旁垂下。

一只玉瓶被她拎在手里,瓶子有些大,瓶身滚圆漆黑,与其说是药瓶,不如说更像只酒壶。

里面似乎装了不少液体,沉得女孩手都用力得生白。

“这个是我自己调的。”

少女的轻声落在牢狱里,像稀薄的光淌过阴暗的牢窗缝隙,“它叫…化骨。”

“——”

笑声骤止。

围观的囚犯们像被掐了脖子的野鸡,停得急的,都带出来了古怪的嘶声。

但此时没人顾得上。

离着最近的这圈囚犯紧盯着女孩手里的瓶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墙根前,空地登时扩大了一圈。

符元神情也是一僵。

时琉在鬼狱里身份特殊,她几乎是这些还活着的囚犯们中最早来的一个。

除了年龄不符丰州州主秘法祭炼要求外,更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却习得一手极好的医术——诊治疗伤不提,各种稀奇古怪的草木植物她都能如数家珍。

老狱卒曾经酒醉问起,她也只是低着兜帽搬着势头,半晌才说了句“书里看的”——时琉没说假话,时家藏书无数,后山隐林小院里她关了整整十年,从识字开始,看的就是药书。

而囚犯们最深知时琉的医术。

听女孩唇瓣轻碰出轻飘飘的两字“化骨”,当下,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符元同样变了脸色。但他心性凶悍远胜他人,手刚松了松,又捏回去——

“少诓老子!话本看多了是不是,当老子吓大的?!”

“……”

地牢死寂。

符元是这个牢房里最凶狠的,说话囚犯们也信,于是扩大的包围圈止住了,虽然还没有重新收拢,但囚犯们神色变换,都在怀疑。

他们盯着那个落了兜帽的少女,她就低低垂着睫,轻抿着唇没有言语。

怀疑在沉默里滋长。

然后囚犯们互相看看,开始试探,叫嚣。

“应该是,假的吧?”

“肯定骗人的,之前怎么没见她提过。”

“随便拿个瓶瓶罐罐就想吓退我们,老大说的对,真当我们被吓大的是不!”

“……”

叫嚣声逐渐走高。

在有人踏回第一步前,时琉终于撩起轻颤的睫。

她脸色好像更白了。

但依然安静。像数九寒冬里落了一场要压跨山湖的暴雪,天地将倾,而亭外角落那支小小的白梅立于寒凛风雪,孤独又寂静地开着,兴许一眨眼就会被埋入风雪。

可就算没进去了,白梅也无声。

时琉默然着,拿掉瓶塞,单手握住瓶颈,另只苍白细弱的手伸到瓶口。

瓶身慢慢向她掌心倾倒——

压垮了那些叫嚣。

囚犯们几乎屏息,双目死死盯着瓶口,离得最近的符元不自觉松开了手,身体微微后倾。

青筋绽起在他额头,他表情狞恶得抽搐。

如果倒出来的真是能化骨的毒物,他就以后找个机会废了这个小丫头。

如果不是,他等下就——

“啪。”

瓶口忽地停下。

一只冷白清瘦的手,从旁扶抵住了漆黑的瓶身。

众人愣住。

时琉是最惊怔的那个,她往侧转头——

白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此刻就从后倾俯下来。他高她许多,被修长臂骨撑着,染血的袍袖几乎满盖过她半边薄肩,像一席落了红梅的雪。

白得晃目,红得刺眼。

“你这只手,就不要了?”

耳边是少年低低似叹的声线,轻哑而好听,只是嘲弄不加掩饰,像薄厉的冰片冻住了她故作的镇静。

一众牢犯们也回过神。

符元脸蓦涨得通红,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他阴狠咬牙:“行啊,一个两个把老子当猴耍?小白脸,你今天死定了——老子要把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捏碎!”

符元耍狠上前,攥着沙包拳头就要砸下来。

时琉身后就是白衣少年的胸膛,她退无可退,吓得脸色一白。

那只冷白修长的手就在此时松了黑瓶,像随便一拨——

“咔咔——”

“……嗷!!”

符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迟了半拍,他瘫软倒地,抱着臂膀嚎叫着蜷起来。

没人能看到酆业是怎么做的,除了时琉。

在那只清瘦手掌托住符元沙包拳头时,一点淡金色曳着光尾,像蛇缠上符元整条右臂。

然后他的胳膊就被拧成了麻花。

时琉觉得至少断了五六节。

数息过去,符元的惨叫声里,所有囚犯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铁青或者刷白,僵硬杂乱地往后退躲,整个牢房瞬间就空出大片。

只剩中央倒地哀嚎的符元,以及角落里贴墙瑟瑟不敢与少年对视的囚犯们。

而酆业压根没看他们。

符元嚎得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他好像没听见,从头到尾就那副懒散又走神似的模样,直等到身前女孩脸色苍白地回眸,拿格外黑而幽怜的瞳孔仰觑着他。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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