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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说要我勾引师兄的。◎

纸包不住火。

消沉的宗内气氛也拦不下消息的传递。

未用一日,长老堂内,晏秋白第一次公然顶撞掌门,对宗内欲要他和时璃联亲以安天下仙门的命令抗令不从的消息,便已传遍了玄门门内。

时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弟子殿后的竹林里冥想修炼。

她在此已经坐了三日。

晏秋白厚积薄发,十年天境未动分毫,而一夜直入化境巅峰。

——她修行时间太短,比不得。

但她可以追近。

第一日,时琉未曾练剑,也未曾吸纳天地灵气,只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那片空地,就好像蔺清河未曾离开,就好像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温和指点她的剑法修炼。

等了一日,等到太阳落山,时琉依然再没能等到那个身影。

她合上苍白的眼睑,开始冥想。

之后两日两夜,时琉便未曾挪开分毫。

天境修者已渐脱凡俗之体,几日不进滴水也无关系。晨时的霜露在她发鬓攒起细小的水珠,像剔透的琉璃一样,凝而不散,聚而未落。

少女在朝霞与暮色的交替里,修为缓慢却肉眼可见地升进。

最后一日。

傍晚时分,时琉听见路过竹林外的执事聊起了昨日宗内发生的最大的事。

“哎,玄门天骄和紫辰仙子的故事都传到幽冥去了,晏秋白为何竟然宁肯顶撞掌门,也不愿与时家联亲呢。”

“多半还是情分未到吧?这几年在峰内时不时见到那两位,我也能感觉出来,时璃恐怕是对秋白有些心思,但秋白待她,与待鸣夏毫无分别呐,终究只是把二人都当成了师妹而已吧?”

“听你这个意思,你是知道他待谁特殊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不信掌门没察觉——单那日道门大比结束后,秋白可是半分未顾忌惹出说他偏向或者不公的流言,直接将昏迷的封十六当众抱走了。”

“你倒提醒我了,我入峰也有两年了,好像还从未见他那样失态过。”

“这还不止呢,听说从封十六入门开始,她的一切事务,本该交给峰内执事来做的,几乎全都是秋白一手过问打理的,上心程度绝非普通。”

“竟有这种事?他平日虽恭谨守礼,但可最不喜欢这类琐碎繁复的小事了。”

“是吧?”

“……”

随着脚步声,两人的谈话也渐渐远了。

时琉独坐竹林中的青石上,慢慢停下修炼。少女自那日醒来后始终没有什么情绪的面孔上,迟滞地出现了一点犹疑。

秋白师兄对她……

是超过同门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吗?

时琉竭力回忆了一番。她记得,酆业也说过,她对秋白师兄的意义可能有些特殊。但除了那日险些被晏秋白发现酆业在她房间里,她开门之后,师兄表现得有些奇怪外,时琉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同。

平日里那些温柔清和,竟非师兄对每一位同门师兄妹都有的态度吗?

时琉想着,再次阖上眼去。

这几日修炼之余,她想了许多事情,只是始终没能找到那层浓罩的迷雾之后的突破口。但随着两个峰内执事路过的这番话,她闭上眼,一条藏在迷雾中的暗径,就在她脑海中缓缓浮出。

若她便是紫辰,若她便是劫境玉在仙界送酆业永入归灭的人,那她能还给他的东西,只有三件。

那三件东西,恰恰可以在同一件事里拿到或做到。

而这件事,也是蔺清河护佑了几千年的玄门眼下所最需要的。

那么唯一需要确认的是……

时琉从竹林间的青石上起身,朝宗主峰弟子殿走去。

晏秋白的房间在弟子殿的最首座,临山溪清泉,流水潺潺。

时琉停在他的房门前。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到师兄的屋舍外。

时琉想着,便要抬手叩门。

只是屈起的指节还未落上门扉,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在时琉意外掀起的眼帘里,门口,晏秋白的身影走近前。

“十六,你怎么突然来了?”晏秋白停下,见少女有几分苍白狼狈,却好像并不在意的模样,他微微低眉,“是因为小师叔祖的事情么。”

时琉微怔,“师兄也知道吗?”

她反问得忽然。

晏秋白却懂她的意思:“小师叔祖之前每日都来峰内,你在道门大比上用出那问天一剑时,我便知道他与你的关系了。”

“……”

听晏秋白提起问天剑,少女默然垂眸,眼睫间遮起的瞳子黯了黯。

晏秋白正想说什么再安慰她几句。

时琉却仰起头来:“师兄不用担心,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林叔…小师叔祖的事,我会自己慢慢走过去的。”

晏秋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两息,随即淡淡笑了,他抬手,蹭掉女孩额角松散的一缕碎发下快要坠落的露珠。

“我们小师妹好像长大了许多。”

时琉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手,却没躲。

许是少女的眸子太澄净无垢,那澄净下,让人半点情绪也藏不住。

晏秋白屈起指节,将摘下的那颗露珠抿握进掌心里,她的眼神下他有些不自在地垂回手:“抱歉,是师兄太冒昧了。”

“……”

时琉很轻,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师兄,”少女睫毛微垂,温吞而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她安静开口,“掌门希望你和时璃,能代表玄门和时家联亲,来解决这次宗门所面对的天下仙门们群起围攻的危机。这是真的么?”

晏秋白神色微动,一点薄厉的锋芒感从他温和的眸瞳里若隐若现:

“是谁去你面前乱说话了?”

“不是,”时琉摇头,“我在竹林里修炼,偷听到两个执事路过时说的。”

“……”

晏秋白微怔了下,眼底泛起些细碎的光影似的笑意。

不知是因为女孩说的那句偷听,还是她说偷听时依然稳稳当当温温吞吞的神态和语气。

那点笑意很快弥漫过青年好看的眼尾,掠及他薄翘的唇畔:“那你还偷听到什么了?”

“他们说,你顶撞了掌门,拒绝了亲事。”

“是,”晏秋白轻叹,难得玩笑语气,“昨日是我第一次顶撞掌门,且是当着长老堂长老们的面。小师妹不在,错过了师兄好一副狼狈场面。”

时琉微微歪了下头:“师兄为何不愿?”

晏秋白笑意一停。

想起宗门内,在大乱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消息,晏秋白想来从容不惊的眼神忽有些不自在了。

他略作停顿:“那些执事,可还说了别的?”

“嗯。”

时琉想了想,直言:“他们说,师兄不肯答应,是因为我的缘故。”

“……”

晏秋白像是被什么梗了一下。

许久后,他在少女清净安然的眼神下无奈地笑了:“我若说我不曾有半点要累及你的意思,在长老堂上也不曾提起过你的名字,你可信么。”

时琉点头:“师兄的话,我都信。”

“那执事们的话呢,你信了吗?”晏秋白盯着她的眼睛。

时琉露出一丝迟疑。

晏秋白那些难得一见的细微的惶然和不安,在此刻便全部抹去了。

他那样执着而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好像要将他自己的心剖开来给她看。

可是时琉不明白。

于是少女眉心轻蹙,半晌才说:“师兄与我相识并不久。”

“当真不久吗。”晏秋白深望着她,“为何第一次见时,我便觉得我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

时琉意外地眨了眨眼。

晏秋白的话并不轻慢,反而郑重甚至肃然。

在这样的师兄面前,时琉很难忍心再对他说出假意谎言。但她的来历过往,与酆业息息相关,她不能说。

于是时琉只垂下了睫。

晏秋白眉峰微微皱起:“师妹也像宗门里许多弟子那样,希望我和时璃为了玄门与时家联亲吗?”

时琉认真思索,然后摇头:“我讨厌为了多数人便要牺牲少数人的理所应当。”

晏秋白有些意外。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他在从来温和柔软的小师妹的口中听到这样语气强烈的字眼。

时琉却想到什么,仰头看他;“若是我也那样希望,师兄是会对我失望,还是会真的那样做?”

晏秋白眼神微微一晃:“我不会对你失望。眼下形势,用最小代价保全玄门,玄门弟子有此想法,都不为大过。但,我也不会因为你希望,便这样去做。”

“为什么?”

“这样对我不公,对时璃也不公。”

“……”

一点极淡的笑色慢慢染上少女澄澈干净的瞳眸,她不太明显地,但却是那日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师兄果然是很好的人。”

晏秋白像是被她的笑也感染了笑意,“为何忽然夸我?”

“因为,我有求于师兄。”

“嗯?是什么?”

“若是,与师兄定下道侣契约的人是我,”少女慢慢收敛笑意,认真望他,“师兄可愿意答应么。”

“……?”

晏秋白怔在了忽起的风里。

风拂过长老殿檐角的狻猊雕饰,檐下寂静。

几位宗门内的核心长老,依然以主位上的晏归一为首,呈半圈之势端坐在大堂之内。

这寂静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堂中依旧不见什么动静,晏归一左手侧,打坐冥想的袁沧浪有些耐不住性子,睁开眼问:“掌门,您叫我们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

晏归一神色淡淡:“不是我喊你们来的。”

“那是谁?”

“……”晏归一刚要说什么,又停下,转望向殿门外,“来了。”

“?”

堂中剩下的几位长老,也跟着袁沧浪的目光一同转向殿外。

迎着这些目光。

晏秋白迈入殿内,而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单薄而安静的身影也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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