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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山弟子愣了愣:“可能是袁师兄一时情急,忘了?”

时琉平静摇头:“袁回是不聪明,才会被这样的圈套套进去,但他也不至于愚昧到连求生都忘记或不知。”

那个山外山弟子脸色微微白了,看不出是紧张还是怕的。

“圈套?十六师姐,你,你的意思是,前面山谷内有埋伏?”

“是我猜测,我并不清楚,”少女终于在此时仰脸,那双犹如春湖寂然又澄澈的眼眸安静望着他,“但你应该很清楚,不是么。”

“——!”

山外山弟子霎时脸色刷白。

好几息过去,他终于回过神,惨撑着笑:“十六师姐,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我也想过,或许是玄门生变之后,我也变得多疑了,所以一路上我认真反复地想了好几回,”时琉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但很可惜,不管从哪一个奇怪的点开始推起,最后的结论都只有同一个。”

“你是说,是说我们之中一定有内鬼,他们才能知道你的下落是吗?”那弟子被逼到绝地,声音都有些歇斯底里,他忽想起什么,愤怒地指向自己身后那个到此时都闲散得倚着树听他们聊天的人,“那为什么不是他?为何一定是我?!”

“……”

时琉没有回答,眼神略有不解地望着对方,似乎觉得有什么奇怪。

下一息。

靠在树上阖目的魔替她答了疑:“他在拖延时间。”

时琉怔了下,回头看向山谷。

果然,数息之后,在她也能够感知到的神识范围内,有几道无比凛冽的气息朝着此地急速掠来。

——来人尽是天境巅峰或者化境修者。

时琉皱起眉来。

那名弟子面上的恐惧和愤怒尽数退了,他恼火地咬了咬牙,然后慢慢转作一副得逞的笑面:“就算你们知道了又如何!封十六,你知道得太晚了!今天你必死无疑,还是提前给自己想想遗言好了!”

时琉感受了下那些人的速度,知道只靠她自己,是不可能逃得比他们快的。

她便也懒得浪费灵气,聚神凝识,拔剑断相思。

同时她平静瞥过那名弟子:“为何。”

“为何?哈哈哈,你这样的天才,自然不知道为何!”那弟子咆哮声嘶,目眦欲裂,“你知道我在山外山待了多少年吗?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依然看不到任何破境的希望!可凭什么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扭身一变就能做玄门宗主峰的弟子!?甚至你入门还不到半年,就已经快要到化境了!我不服!我若是有宗主峰那样的灵气汇聚之地日日修炼,我若是有藏书阁那样的剑谱功法随意学习——那我不会比你们差!我只是运气不好,运气!!”

时琉欲言又止,最后只问:“他们许了你什么?”

“用不着你管!”那弟子冷笑,“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许,我也乐意帮他们促成此事——我就是要看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们给我摔进污泥里!让你们也尝尝,我们在这地狱里挣扎求生多少年的痛苦!”

“……”

时琉既无恼怒,也无心冷,她只有几分怜悯且悲哀地望着他。

可这样的怜悯更叫对方疯狂和失控:“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你还觉得你今天有活路吗?!”

“我只是想起了我作为废物被舍弃的那些年的暗无天日,”时琉垂眸,“或许有人生来天骄,但我不是。”

“你少来这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了?你们这些人,经历过什么苦难,又见过什么——”

时琉漠然打断:“你的生活变成地狱,不是因为我,而是从你认为它是地狱而旁人都是极乐世界开始的。”

那弟子像被卡住了喉咙,一瞬涨红了脸。

“这也没什么,”时琉轻声,望他,“可你为何不想着如何爬上去,只想着如何将旁人拉下来呢。”

“……!”

仿佛最后一层遮羞布被人扯下,那弟子面色狰狞,青筋暴起,差点便拔剑朝时琉砍上去。

可惜他终究没有这样的勇气。

下一息,那几道闪挪而来的化境气息凭空出现,将时琉所在的空地围作一圈。

其中一个站在时琉面前的褐衣老者,手里提着被上了禁言术法而呜呜难言的袁回,目光不善地盯着时琉:“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玄门仙才。”

时琉不惊不澜:“那些话,也是与你们说的。”

“大胆小辈!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时琉身侧,有个尖声老头怒喝。

为首的褐衣老者却不在意,他冷然蔑视地望着时琉:“你说人或许有几分道理,但想放在仙门间却是狗屁不通!玄门威赫凡界数千年,所有顶尖的修炼资源乃至灵脉宝地全都是你们一家独大,我们这些小仙门只能分些零碎施舍!我们就要问一句,凭什么?”

时琉微微蹙眉:“数千年前,是蔺师他们平定凡界无数祸乱,玄门也是这些年来为妖魔作乱死得最多的。”

“那又如何!给我们那样的修炼资源我们也能冲在前面!还用你们在这儿惺惺作态地施舍吗?!”

时琉右侧,有一老妇恨声反问。

时琉默然。

她对玄门的运作并不了解,对这些事所涉亦不深,玄门行事之本她或许都不能认同,自然也不想在此时再做分辩。

显然对方也有人这样认为:“褚长老,还和她废什么话?杀了她,我看玄门和时家还去哪儿联亲!”

那个被忘记了的山外山弟子终于在此时陡然回神,他顶着那些道化境威压的脸色发白,听见这个称呼,他慌忙而喜悦地朝着那个褐衣老者跑去:

“褚长老!我完成任务了,我将封十六带给你们了!你答应我的——”

刷。

长剑破风。

时琉看见一道血线凌空而起,而那道张舞着跑出去的身影戛然停住。

几息之后,轰然倒地。

直到死时,那山外山弟子的脸上犹是如见极乐世界向他敞开大门似的狂喜。

时琉阖了阖眼。

“不必难过,”褐衣老者一甩剑上血滴,冷笑,“你很快就能步他的后尘了。”

时琉一顿,瞥了眼地上惊骇望着那个死去弟子的袁回:“他与此事无关,又不能代时家联亲,你们能放过他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时琉话声落下,对方还没反应,地上被封了禁言术法的袁回已经愤怒地咆哮起来。

只看他神情,时琉也猜到他问的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酆业说得没错,确实是个蠢货师弟。

时琉这样想着,却忽然觉着自己沉闷而郁郁难消的心情变得很好,好得她有些想笑了。

但不是现在。

断相思凛然垂下,剑华如水轻淌。

无形的冷光竟然为长剑塑起完整而杀意凛冽的剑身。

少女寂然起眸,带笑的眼神慢慢澄净,归一。

她衣角猎猎,无风自起,剑芒吞吐。

“我若未将死,”少女声韧而清,“请你不要出手。”

“……?”

围着她的一众修者愣神,警惕向四方投望。

而不远处,完全被他们忽略了的包围圈外的老树下。

魔懒懒靠在树荫里。

翠玉长笛在他掌心停了停,闻言,他略微褶起眉峰。

少女一顿,侧颜轻声:“求你。”

“——”

将唳的长笛还是被魔单手扣下。

他恹恹垂回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