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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商看了眼她,朝一个小丫鬟道:“去玉薇房里拿一件大氅。”

小丫鬟恭敬领命而去。

“可用早饭了?”等待的间隙,沈云商道。

玉薇点头:“用了。”

“可还好?”沈云商又问。

玉薇再次点头:“还好。”

“那跟我去...”

打个架。

沈云商看了眼清栀,换了个说法:“去帮清栀过过眼。”

玉薇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看了眼清栀,道:“是。”

她昨日便听清栀说过今日要去相看,可看小姐这架势,这恐怕不是简单的相看。

清栀眼眶隐隐泛红,她何其有幸能遇见小姐。

小丫鬟送来大氅帮着玉薇穿上后,几人便撑着伞出了门。

马车早已准备好,里头放了好几个手炉。

沈云商坐下后,便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清栀,清栀受宠若惊不敢接,见玉薇已经自己拿了一个捧在手里,她这才接过手炉,恭敬谢恩:“谢小姐。”

她是二等丫鬟,平日里很少跟小姐出门,也很少同小姐同乘一辆马车,是以她很有些拘谨,一路都乖乖的坐在角落。

清栀生的秀丽,身形纤细,个子也不高,靠在角落小小的一只,看着格外惹人怜惜。

沈云商看着便愈发心疼自责。

若那一次她也陪着她去了,她就不会是那样悲惨的结局。

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姑娘,落入那般惨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是何等的绝望。

“清栀,待会儿一切都听我的。”

清栀自无不应:“是。”

-

雪下了一夜,早晨才停,此时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但屋檐树梢还都覆盖着白茫茫一片。

东城门的小茶摊上已咕噜噜冒着热气,老板正在清理着周遭积雪,也没注意到一辆马车从摊前路过,掉了头停在对面客栈旁的小巷口。

清栀不知道沈云商这是何意,也没敢问,只听话的乖乖的在马车上等着。

“清栀家中还有两个弟弟?”玉薇拿了叠点心出来,边准备茶具,边随口问道。

清栀忙靠过去:“奴婢来吧。”

“不...”玉薇刚要拒绝,沈云商便道:“让清栀来吧。”

清栀太过拘谨,让她做些事她反倒自在些。

玉薇当即便领会了沈云商的意思,取了茶叶罐出来,便坐了回去。

果然,清栀手中做着事整个人都要放松了些,她一边煮茶一边回答玉薇方才的问题:“家中是还有两个弟弟,二弟今年十三,小弟才八岁。”

“可上学堂了?”玉薇。

清栀点头:“嗯,都在上学,小弟是去岁才进的学堂。”

玉薇顿了顿,而后状似随意道:“夫子的束脩都是你出的?”

小姐待下人大方,二等丫鬟每月工钱是二两银子,且每月还有赏银,加起来少说有四五两,不止能养活一家人,还足够付两份束脩。

“是,奴婢在府中有吃有穿,也用不上钱。”清栀轻轻笑着,淡然道。

玉薇皱眉:“你每月月钱全部都给家里了?”

清栀应是。

玉薇看向沈云商,果然见沈云商面色不佳。

玉薇收回视线,又上下打量了眼清栀。

府中二等丫鬟的衣裳每季都有发放,料子也都不差,首饰则是允许在规制内自行佩戴,可清栀...耳铛已很是陈旧,头上只戴了一朵珠花,且一看便知是极其廉价的。

“我记得,小姐赏赐过你不少首饰。”玉薇沉声道。

清栀此时才听出不妥,惊慌的看了眼沈云商后,忙放下茶盏请罪:“小姐恕罪,我并非不珍惜小姐赏赐,只是那时家中困难,奴婢不得已才将小姐所赐之物给了母亲,让母亲去...当了。”

玉薇胸腔顿时涌起一股怒气。

这家子人真是将清栀往干了榨!

但她还没开口,便听沈云商道:“赏给你便是你的,如何处置都由你做主。”

清栀闻言轻轻松了口气,可当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却看见玉薇脸色格外难看,便一时摸不准小姐有没有因此生气,便跪在原地没敢动弹。

一般大户人家往上,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地位都是极高的,不必沾手活计,屋里还有一个小丫鬟使唤,吃穿用度也都与其他下人不同。

而玉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沈云商一手带大的,在她这里根本没有月钱这个说法,她随时可以支取银钱,衣裳首饰也多是沈云商亲手给她挑选,她甚至能与沈云商一起读书习字,同吃同睡,这全然是将她当成妹妹养着的,所以不止拂瑶院,府中所有下人对玉薇都很是恭敬,加上玉薇常常冷着脸,小丫鬟们对她多多少少都有些惧怕。

“这本就天寒地冻的,你再浑身冒着冷气,是要冻死谁不成。”沈云商偏头看着玉薇。

玉薇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火气,伸手将清栀拉了起来。

清栀小心翼翼直起了身子,没得到其他吩咐,便又默默地继续煮茶。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马车中都无人再开口。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突有车轱辘声音靠近,玉薇才倾身拉开马车帘栊。

沈云商睁开眼,侧首望去。

那是一辆还算华丽的马车,周遭跟着好几个仆人。

马车稳稳停在客栈门口,便有仆人搬来了脚凳,很快,马车里的人便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膀大腰圆,约莫六旬,浑身透着金钱的味道。

沈云商看了一眼就不再想看第二眼,她收回视线,朝清栀道:“你看看,这人是否认识。”

清栀这才探头去望,然后摇摇头:“奴婢不认识。”

清栀毫无防备,但玉薇却从沈云商这话中听明白了什么,她放下帘栊眼带震惊似是求证般看向沈云商:“小姐,你的意思是...”

沈云商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玉薇浑身的冷意更骇人了,清栀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玉薇又冒了火,便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沈云商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朝她道:“清栀,去吧。”

说罢,她朝玉薇头上瞥了眼,玉薇立刻会意,道:“等等。”

清栀正要起身离开,闻言抬头看向她:“玉薇姑娘?”

玉薇从头上取出一朵镶着金丝的蔷薇珠花,倾身戴在清栀发髻上:“好了,去吧。”

清栀大惊:“玉薇姑娘这使不得...”

“无妨。”

沈云商轻声开口:“你家里人快要到了,别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清栀惊疑不定的踌躇片刻,才恭声道了谢下了马车。

看着清栀走到了小茶摊上,玉薇才道:“小姐是如何知道她家里人今日别有用心的?”

沈云商一愣,端起茶盏掩饰性的抿了口,才道:“我也是听她说今日她家里人要给她相看,又见她身上无甚首饰,便起了些疑心。”

“那客栈...”

“我听过不少家中卖女儿供养儿子之事,清栀前日同我说后,我心中便有些不安,就想着跟她来一趟。”沈云商徐徐道:“清栀的契还有小半月,她家里人若真想将她卖了,现在定然是要瞒着她的,可她还有几日便是自由身,她家里人却如此着急,便说明买家给的钱极多,但若是这样一个有钱人,多半不会愿意在一个小茶摊上等。”

“况且,清栀的家人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若我没猜错,明面上跟清栀相看的另有其人,而真正的买家自然也要见到人,才肯给钱,茶摊附近只有这一间客栈,靠街的房间可以清楚的看见小茶摊。”

“当然,若我猜错了也不过是出来走了一趟,怕就怕万一。”

玉薇越听脸色越冷。

这时,小茶摊传来动静,玉薇掀开帘栊望去,只见有两个妇人带着一个青年坐到了清栀那张桌上。

其中一个妇人与清栀有几分相似,她挨着清栀坐下,眼神贪婪的看着清栀头上的金丝蔷薇珠花:“藤妞啊,这是你们小姐赏赐的?”

清栀谨记沈云商的嘱咐,没敢往马车旁看,只轻轻点头:“是。”

“哎呀,你们小姐可真是大方,来,快给娘看看。”

妇人边说边伸手去摘她头上珠花。

清栀下意识躲了躲:“娘,不可以...”

玉薇姑娘方才将珠花给她时,脸色难看得很,要是她再将它给了...

“怎么不可以!”妇人立刻就变了脸,一手按住清栀的手臂,强行将珠花摘下:“以前哪次不是这样!”

对面矮胖的妇人咳了两声,清栀的娘才反应自己态度有些过,看了眼清栀,放轻声音:“你也知道的,你两个弟弟都在读书,家里太难了,都快揭不开锅了。”

“你在沈家吃好的穿好的,难道就不管管我们了?”

“好了刘家嫂嫂,今日可不是来说这些的,还有正事呢。”对面的大婶这时开口道。

刘大婶瞥了眼对面的青年,顺理成章的将珠花塞进了自己怀里,拉着清栀的手,介绍道:“藤妞啊,这是你张家婶婶给你介绍的,你快瞧瞧,一表人才,家里有好个铺子,你嫁过去定是吃穿不愁。”

清栀此时心中还惦记着那枚珠花,闻言只随意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青年,青年见她看过来,便朝她微微一笑。

确实,如刘大婶所说,青年生的很有几分俊俏,这一笑就叫清栀红了脸。

刘大婶与对面的张大婶交换了个眼神,张大婶便抬头朝客栈望去,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她笑的愈发灿烂:“藤妞瞧着可还满意?我跟你爹娘已经看过八字了,很合的,你若是满意,等你在沈家的契约一到,你们就成婚。”

清栀一愣,顿时有些心慌:“这么快,我...”

“不快的,不快的,好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娃啊,娃都有了。”张大婶继续诱哄道:“能遇着个这么好的可不容易,那定要好好把握的呀。”

“而且人家可等不得,本来这两日都要走的了,这若是你愿意,便等你们成婚再带你回他老宅,那里我去过,大得很呢,你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命。”

清栀还有些迟疑,她今日只是来看看,并没有想就这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这么定了。”

刘大婶根本没等清栀说完,就打断她道。

听到这里,沈云商侧眸看了眼玉薇:“看来我的直觉还算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玉薇沉声应下:“是。”

玉薇下了马车,径直进了客栈。

没过多久客栈中就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沈云商嘶了声,啧啧道:“真是越来越粗鲁了。”

又听了一会儿,沈云商才放下茶盏,悠悠的下马车走进客栈。

不间断的凄惨的叫声自然也传到了小茶摊上,可还不等刘大婶几人反应过来,就见客栈伙计走向他们,道:“老爷请几位进客栈喝杯茶。”

刘大婶一愣,故作不解:“哪位老爷?”

伙计道:“几位进去便知了。”

张大婶与刘大婶对视一眼,后者试探道:“女儿要去上工了,我们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