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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辰听到脚步声,没有抬头,随手添了个茶杯,倒了些水:“刚才看你听得很专注,就没有打扰你。”

她笑,默默地想,她刚才都不知道自己听得什么。

整个下午,唯一专注做的事情,就是在想着他。

时宜在他身边坐下。

仍旧忍不住去看他手上的戒指,他察觉了,回视过来,看到她的目光,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指轻轻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前几天洗手时摘下来,丢了原本的那个,这个是下午刚刚才送来的。”

她嗯了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解开了她的疑惑。

“时宜?”

“嗯?”

“晚饭时,出去走走?”他提议。

这是他的提议,她以为他很熟悉这里,是为了陪自己散心。结果却发现他还不如自己了解不莱梅,那种有人提议陪你逛一个陌生城市,到最后反倒你成了他的向导的感觉,让时宜觉得这个已经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忽然添了些可爱。

她猜想,他是不是除了科研和家族中的事,再无暇去看这个世界?

又或者,他看这个世界的角度,和她不同?

两个人像是初来此地的旅行者,所到处都是最大众的必游景点。此时已傍晚,微有夕阳余晖,有游客状的人们,在美景前留影。她带他走入弯弯曲曲的窄街道:“刚才我在网上看这里,觉得很有意思。”

十五十六世纪的木质小房子,紧挨彼此,色彩艳丽。

有些地方窄的只能走一人。

因为脚下都是石板弹硌路,高低错落,让她走起来有些吃力。她的鞋跟并不算高,但总免不了一次次卡入弹硌路的间隙,她微微趔趄,被一只手稳稳扶住:“走慢一些。”

她站稳时,有一对老夫妇迎面走来,周生辰很快又松开手,插入自己的裤子口袋。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没有具体计划,想要回去,还有些事情先要解决。”

她想想,提议:“如果你不回去,我们就住在国外好不好?”

“好,”周生辰答应的很痛快,“在我完成这次十年引资计划后,我们可以定居在任何你喜欢的城市。”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起自己要做的事。

时宜还记得,第一次关注这个引资是在清明节时,和父亲随口闲聊了两句。她记得,当时自己和父亲的评价是,想要挽救这个大势的人,既要有实力,也要有良心,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周生辰。

“这几年,国内人工成本上涨的厉害,很多企业开始撤去东南亚,五到十年内,必然会有大批工厂倒闭、工人失业,对吗?所以你才会想要逆势引资?”时宜回忆父亲说的话,她并不十分懂这种经济话题,但道理浅显,她也就记得七七八八。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关注这种话题:“ 背后有很多原因。比如,人民币连续走高六年,对外贸易成本已经上涨了30%。成本上涨30%,非常可怕,这时候最需要的是扶持的政策,在美元下跌时,人民币也该……”

时宜看着他,努力听明白。

周生辰忽然止住,微微低头,兀自一笑:“抱歉,难得陪你,竟然说这么无趣的事情。”

她摇头:“没关系,你继续说。”

周生辰看她真的很认真,便又多说了几句。时宜听着,想,自己不论轮回多少世,都会始终爱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骨子里并非是为一人一家一姓而活,在这个社会里,这种人可算是傻,傻到应该很少人理解他。

她听了会儿,试着去总结:“所以,简单来说,你想要做的就是把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缓冲这个过程?”换句话就是,拿自家的银子和大势对冲,结果很难改变,最多让十年的制造业崩塌延长到十五年、二十年。

周生辰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感叹:“所以,过程会有些痛苦。”

他所说的痛苦,应该是指的那个盘根错节的老旧家族,要历经数十代的蛰伏,才能积累如此家业,恐怕不止是他的叔父和母亲,任何一个人都会成为他的阻碍。

她想起周生辰的表字,忽然觉得自己的理解错误了。

这个男人的内里,何尝不是磅礡汹涌,难以匹敌?

迎面又有游客走来,道路太过狭窄,他很自然地退后两步,让出了路。而同时,时宜却忽然轻轻地,主动去拉住了他的手。他们鲜少在室外如此亲昵,周生辰竟有些不太自然。

时宜有些撒娇的嘟囔:“我累了,你拉着我走,好不好?”

她的周生辰,如此动人。

既然他不懂男女相处之道,那就让稍稍懂的多些的自己,来一步步靠近他好了。

他忽觉好笑,反倒放松了:“好,我拉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