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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惟安脚步一顿,他反手关上门,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走近:“可是发生了何事?”

纪云汐从深思中回过神,她看了看他那张神色寡淡的脸,问:“你又发生了何事?”

吴惟安挑眉:“我先问的你。”

纪云汐:“你先说。”

吴惟安顿了顿,无奈道:“我和太子要去趟清河郡。”

纪云汐霍然抬起头:“清河郡?”

“嗯。”吴惟安走过去,在纪云汐脚边坐下,“清河郡突发大水,该县共有七万多人口,不是个小数目。虽我对清河郡只有监管之职,但我还是得过去看看。”

“明日准备一天,后天一早出发。”吴惟安看她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便多说了几句,“你放心,后天走,大概两日后便回。我和太子只是走个过场,将物资和凉州军送到清河郡后,并不会久留。”

纪云汐垂下眼眸,唇角勾了勾:“巧了。”

吴惟安:“?”

纪云汐从一旁拿出三封信,递到吴惟安面前。

吴惟安看着手里头的信,目光深如此时外边的雨夜。

纪云汐幽幽道:“这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她盘着双腿,单手撑在右膝之上,脸上在笑,但笑意泛着寒霜:“我倒真想看看,这清河郡到底有什么。”

吴惟安眸光很深,他将信按照折痕一模一样折回去,忽而轻声道:“要我说,你和你两位兄长最好不要去。”

纪云汐嗯了一声:“我知道。”她看向他,“可我之所以跟着你来凉州,便是等这一天。”

“我不能不去。”

纪云汐斩钉截铁道。

吴惟安偏头看着她,抬手理了下她额边发髻,语气轻柔且随意:“那便去罢。”

*

第二日,天还黑着时,凉州府衙后院的人悉数起了。

雪竹向来是家中起得最早的人,他正戴着斗笠扫水。

他先扫的太子住的偏房外,因为这么早,这太子一定不会起,他可以在太子醒前扫完。

可没想到,太子居然起了!

太子一脸震惊:“雪竹?你怎得这么早就开始扫水?孤就说,孤这几日起来,都发现院外水没有积下多少,原来是你每日都在替孤扫水?”

雪竹:“。”

太子:“你这般站在雨中,可冷?这么早,你可用过早膳?”

雪竹:“。”

吴惟安用完早膳后,便撑着伞和太子一同去了凉州粮仓。

他们要将粮仓中粮草的一部分装车,运往清河郡。

庾吏候在一旁,恭敬问道:“大人,米要装多少?”

吴惟安看着面前一袋一袋上好的大米,沉默了好一会儿:“就装个十几袋罢。”

旁边的太子听见,忙匆匆走了过来:“十几袋怕是不够。”他问庾吏,“这里一共多少袋米?”

庾吏答道:“回殿下,共六百二十一袋。”

前头怕凉州水患严重,故而囤了很多米。

但现下,凉州情况还好,而且百姓手里也都有不少粮食,故而没怎么用上,都还在这仓房里堆着。

太子想了想:“先装五百袋走。”

吴惟安欲言又止。

最终,吴惟安趁着太子在忙这忙那时,悄无声息离开了粮仓,回了家中。

到了家中他发现,家里也在装车。

那宝福正指挥着人,从家里粮仓搬米。

吴惟安:“?”

他去找了纪云汐,纪云汐正在房内收拾行李:“你怎么回来了?”

“太子似乎比我做得好,我就交给太子主持局面了。”他看了看她,“家里不需要留些米粮吗?”

纪云汐道:“我会留一个月的量,其他都运到清河郡去。”

上辈子,纪云汐后来功成名就,有了钱也有了闲后,去做过志愿者。

她大概清楚,这种天灾人祸的地方,会有多缺物资。

多运一些过去,总是没错。

*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清河郡。

吴惟安和纪云汐夫妇俩一辆马车,纪明焱、纪明双和太子一辆马车。

纪明焱和纪明双从上了马车后,便格外沉默。

太子有心想说些话,但都得不到太多回应。

无奈之下,太子只能闭上了嘴巴。

纪明焱此行,带了一包袱的毒。

他发誓,要是让他找到害他爹娘的凶手,他一定毒得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可纪明焱怎么也没想到,他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清河郡。

浑浊的洪水奔腾而过,将依河而建的清河郡冲的惨不忍睹。

河里浮动着大树、马车、桌椅,甚至还有拔地而起的茅草屋。

建得四四方方的宅院,也被冲倒在地,河水直接涌灌进去。

下方无数人,或死死抓着树干,或努力扒拉着一切能扒拉的东西。

他们的吼声,嘶哑声,被呼啸的洪水声盖过,站在坡上往下看的众人,都听不见。

密密麻麻的人,就像那日纪明焱与毒娘子蹲在地面看的那密密麻麻的蚂蚁。

马车的前方已经没有路了,一行人停了下来,站在高处往下看。

很快,有两三人往这边跑来,言语激动:“可是吴大人!!”

车内,吴惟安和纪云汐对视一眼。

吴惟安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半晌,他走了回来,站在车下对众人道:“如今被救上来的百姓驻扎在一公里外,我们都先过去罢。”

马车徐徐往那边而去。

驻扎之地是一个废弃的矿洞。

矿洞的地上或站或坐或躺着不少人。

一个个衣服潮湿,浑身发抖,互相依偎着。

外头还在下雨,山间的树枝都湿得能滴出水,根本生不出火。

咳嗽声此起彼伏,气氛凝重地让人不适。

而撑着油纸伞进去的纪云汐一行人,衣服尚且干燥,且一个个面色白皙,衣服得体,完全是天上地下。

百姓们见到来人,抬头死气沉沉地看了一眼,而又收回了视线。

清河郡的县令连忙迎了出来。

此行大家都没有暴露太子的身份,故而县令不认识太子,只对吴惟安行了礼:“大人!您可总算来了!这洪水十年难得一遇,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大人明示!”

吴惟安将眼前一切收至眼底,他先让一千凉州军下去与清河郡的捕快们一起捞人,而后将粮草交给清河郡的县令,又道:“如此大规模的洪水,得请军中帮忙。你可曾令人送信给临南军?”

城中军队人少,凉州军也不过千人。

这样大规模的洪水,只能请军队援助。

临南军是离清河郡最近的军队,大概有三万人左右。

县令道:“几日前就送了!顺利的话,再过两日也能到了。”

吴惟安点了点头。

两日后,他们差不多也就该走了。

太子忍不住插话:“这里共有多少名百姓?”

县令看了看太子,有些疑惑地看向吴惟安。

吴惟安淡淡道:“这位是我新请的李师爷。”

县令噢了一声,也算恭敬地回:“这里大概有三千人。地方不够,另外还有十几处人,加起来大概三四万百姓。”

太子:“那下方岂不是还有两三万人?”

县令沉默片刻,点了下头。

下方还有无数人被困。

圆管事、雪竹、毒娘子、宅长老站在坡上,往下看。

纪明双和纪明焱已经不知何时下去了,身影纷飞间,时不时就于滔滔洪水中拉个人上来。

毒娘子看了半晌,问:“圆管事,我们能下去吗?”

圆管事一板一眼道:“公子未曾吩咐过。”

雪竹没说话,他的视线长久地落在站在树间的人影。

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一边站着,还一边挥手,生怕人看不见他。

很碍眼。

很想扒拉下来。

雪竹抿了抿唇,转身回去找了吴惟安。

吴惟安把‘李师爷’让给了清河郡的县令,正打算去找没了人影的纪云汐。

雪竹拦住了他:“公子。”

吴惟安没什么心思听雪竹说完:“都行。”

雪竹:“哦。”

雪竹当即领命而去,直接从山坡往下跳,身形在空中翩飞,而后如同燕子般,轻巧落在那颗树前。

依旧在招手的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突然间飞来的人。

雪竹看着这男孩。

男孩浑身都很脏。

雪竹顿了顿,最终伸手拎着男孩的衣领,把人送到了岸上。

可落了地面,男孩还是下意识招着手。

娘亲被水冲走前告诉他的,让他一直招手,不要停,不能停。

雪竹伸手,将男孩还在动的手按在身侧,道:“好了,别招了。”

男孩愣愣看着雪竹,忽而鼻子一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雪竹皱眉,当即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塞进了男孩的嘴里。

而后他转身,继续去捞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