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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日一大早, 天儿又下雪了。

西北的风雪像刮骨的寒刀,刮在人脸上能连皮带肉。马车行进困难,大风刮得人睁不开眼。袁嬷嬷赶到王宅这边时, 王姝人正在后厨指使格桑麻做爆米花。

这个时代,物资条件比不上后世。许多后世烂大街的小吃,在现在都算是没见过的新鲜零嘴儿。马铃薯和红薯这等常见的冬日烤火必备, 如今是根本没有的。王姝在屋里呆的闷了,就带着一帮人折腾些零食甜甜嘴儿。正好库房里别的东西不多,干苞谷粒儿堆得满地都是。

王姝往日不爱吃甜食, 虽然早就知道爆米花的做法,今儿确实头一次尝试。

袁嬷嬷披着一身风雪从屋外头进来, 闻着满屋子的甜香, 人都是木的。

她搓了搓僵硬的手,好半天才缓过来。

抬头,一眼就看到挺着硕大的肚子, 姿势笨拙地坐在炉灶旁方椅上的王姝。王宅的丫头们怕木头太硬膈着人, 特意给方椅上铺了厚厚的软垫,扶手上也卷了皮毛。此时她正歪靠着椅子扶手, 一手抓了一把金黄喷香的东西往嘴里塞。

眼看着脸上毫无阴霾的王姝, 袁嬷嬷莫名其妙地一口气噎到了喉咙眼。

“咦?这么冷的天儿,袁嬷嬷你怎么过来了?”王姝将手心的爆米花一把全包进嘴里, 腮帮子鼓鼓的嚼着。一边嚼一边呜呜囔囔地歪着脑袋问她道。

“今儿你不忙吗?除夕哎……”

“……”袁嬷嬷突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原以为王姝跟萧衍行闹了别扭, 多少会有些坐立难安。结果人王小君该吃吃该喝喝, 丝毫没把那点事儿搁心上。

一时间,她不知该夸王姝沉得住气, 还是该说她心大的没边儿,什么都不走心。

见袁嬷嬷看着自己没说话, 王姝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盆。金灿灿的爆米花刚爆出来,还散着热气。格桑麻听王姝的话往里头搁了一小杯牛奶。奶香奶香的,又脆又甜。

她于是抓了一把递过去:“吃吗?刚出锅的爆米花。”

袁嬷嬷:“……”

她还吃什么?愁都愁死了。

袁嬷嬷没吃,王姝也没非得让人欣赏。这爆米花其实吃几口还行,不爱吃甜食的,多吃几口就有些腻歪。王姝优哉游哉地吃了一小盆,拍拍手就准备回屋去。

大过年的下雪,天冷的厉害。

喜鹊和云雀见她起身,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胳膊小心地往厨房外走。说实话,要不是小梁早早给所有人打过招呼,必须让王姝动起来。她俩恨不得架着王姝,替她把路给走了。

“小君……”袁嬷嬷见王姝起身,立马起身跟上。

王姝扭过头看向她。

袁嬷嬷对着这张无辜的脸实在是说不出太硬的话。她心中好好打了个腹稿,才将来意告知了王姝:“今天是除夕,爷忧心小君一人在外不便,特特吩咐奴婢过来接小君回府。”

“?萧衍行说的?”王姝倒不是质疑袁嬷嬷的话。她只是有些诧异,以她对萧衍行高傲的性情了解,那人不太可能先向别人低头的。

袁嬷嬷心口一跳,王姝竟然直呼萧衍行大名她是没想到的。事实上,今儿有她来这一趟,不乏她从中耍了点小心机。毕竟俩主子和和美美的,孩子都要出世了,不能为了点矛盾就闹掰。自然不可能说是自己自作主张。于是硬着头皮点了头:“是爷吩咐的。”

王姝脚步一顿:“那我想要的,他答应了?”

袁嬷嬷:“???”

她身体骤然一僵,抬头错愕地看向王姝。

……要的东西?什么东西?王小君问爷要东西了?

袁嬷嬷本想着糊弄糊弄,先撮合两个主子和好,其他的都好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别的。她当即心里把话不说全的莫遂骂的狗血淋头,直骂他不会办事儿,闹得她如今不知该怎么应对。

不晓得王姝问自家主子要了什么,袁嬷嬷也不敢擅自答应,就只能含糊地想要带过去。

“看来是没有。”王姝一看她这态度,心里立即就明白了。

她跟萧衍行冷战的这段时日,要说一点不难过是不可能的。萧衍行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子,刨除他的身份,他本身就很讨人喜欢。但喜欢不能当饭吃,有些事必须要做,且王姝既然已经做了,就必然得有个结果。不然她硬跟萧衍行僵持这小半个月的意义何在?

“小君……”袁嬷嬷没想到王姝脾气这么倔,当即劝说道,“甭管你跟爷置什么气,这除夕还得一起过不是?你总不能怀着孕一个人在外头过年吧?”

“也不算是在外头,这不是在我自个儿家呢么?”

王姝可不会轻易受人忽悠,“过年自然是跟自家人在一块守岁,这才叫过年。”

袁嬷嬷被噎住了。严格来说,王姝对外都没出嫁。除了萧家人知晓她进了萧衍行的后院,外人还不知她跟萧家的关系。王姝这么说也没错。

“小君……”

“嬷嬷你回去吧,”王姝也不为难袁嬷嬷,“我跟萧衍行之间的事情没个定论之前,还是莫凑到一起为好。”

袁嬷嬷还想再劝,但王姝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回屋歇息了。

姜嬷嬷欲言又止的,回头看了袁嬷嬷好几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跟着王姝走。

目送主仆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袁嬷嬷站在后厨的门前,心里堵得慌。这时候也不好追上去的,王姝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平常跟她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气出好歹。何况逼迫她回萧家,把人给气着了,那可不得了。

王宅的人自然是向着自家主子的。没办法,袁嬷嬷只能无功而返。

她的马车走远,姜嬷嬷站在门边儿就忍不住深深地叹气。她心里害怕自家主子跟萧衍行闹过了火,将来不好收场。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主子这般强硬,可如何是好啊!

思来想去,姜嬷嬷只能去前院寻王玄之。

伺候王姝这么久,她其实也明白王姝真实的性情是有些冷硬的。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王家估摸着说话还能叫王姝听两句的,也就王玄之这唯一的亲弟弟了。姜嬷嬷心里慌得跟猫爪似的,生怕王姝这独一份的宠爱会被她自个儿给作没了。

她人到外院的时候,袁嬷嬷也正回到萧宅。

王家离萧宅有些距离,大雪天马车走得艰难,来回这么走一趟一上午就过去了。袁嬷嬷的马车还没到门口呢,门房就已经张望了许久。等袁嬷嬷的马车终于到了,在门口撞见了莫遂。

莫遂从萧衍行的院子过来,两人一个照面,袁嬷嬷直接给了他一个冷脸。

莫遂心里着急,扭头一个劲儿地往马车那边打量。等半天,没见马车的车帘子掀起来,更别提人。于是厚着脸皮追上袁嬷嬷:“嬷嬷,这是怎么了?王小君人呢?”

“人?什么人?”袁嬷嬷心里不舒坦,跟他说话句十分不客气。她一边提着裙摆快步上台阶,一边没好气地甩脸子道:“你想想你干的好事儿,还来问我要人?爷跟小君的事儿你不跟我交代清楚内情,我稀里糊涂地去这一趟,没被小君给赶出来都是她客气了。”

莫遂没明白她突然的又在气什么,他只关心一件事:“小君没跟你回来?”

“这不是明摆着呢麽!”

“啊?!”莫遂顿时头皮发麻,失态地嗷了一声,“这可怎么办啊!大过年的她不回家,爷不得气死啊?”

“呸呸呸!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张破嘴儿要是不会说话,就赶紧地闭上!别成天在这乱叭叭的惹人烦!”袁嬷嬷都快烦死了,这小子还在这叽叽歪歪。

“嬷嬷,这可怎么办啊,主子一大早就问过一趟了……”

“去去去,你别在这烦人!”

把莫遂赶去一边,袁嬷嬷也愁。

回来了自然得去萧衍行那儿禀告,可事儿没办成不好交代。人在屋外头转悠了几圈才推开了门。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袁嬷嬷还没跨进去,远远地看到靠窗边儿正写着什么东西的人。只见那人头戴金冠,一身玄底绣金纹的锦袍。袁嬷嬷的眼角突突地一跳,暗道不好。这衣裳都拿出来了。窗边那人已经缓缓从书中抬起了头,半边的脸颊被窗外的光描出一层荧边儿。

“回来了?”

清冷的嗓音在安静的书房响起,袁嬷嬷不敢耽搁,快步走了过去。

袁嬷嬷一个激灵,立即行了一礼:“回主子,是奴婢回来了。”

“嗯。”萧衍行啪嗒一声搁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就只有一个人,眉头一皱,“王姝人呢?”

袁嬷嬷身体一僵,没说话。

萧衍行眉梢那几不可见的愉悦淡淡地敛了起来。他目光越过袁嬷嬷落到她的身后的庭院,庭院里头也没看到王姝的人影。屋内屋外,就袁嬷嬷一个人。

须臾,又重新落回到袁嬷嬷脸上,那目光一时间犹如千斤重。

“回主子,小君说,除夕要与家人一起守岁。”袁嬷嬷犹豫再三,原话复述。

萧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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