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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夏。

安平市湖阳区工人文化宫大礼堂里正举行着一场联谊会,这场联谊会是安平驻军部队联合纺织厂、制衣厂一起举办的,旨在解决大龄军人的个人问题。

但联谊会刚开始,林静却孤身一人躲到了礼堂后面。

不是林静不重视这次联谊会,而是她进礼堂刚坐下来,就被当时坐她旁边用搪瓷杯喝茶的女同事泼了一身茶水。茶水从她右肩泼下来,迅速印湿她胸前的衣服,更糟糕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件的确良的白色衬衫,轻薄透气的衣服打湿后几乎能看到里面的肉色。

林静当时就佝起了身体,在同事的掩护下离开礼堂,绕到了后面没人的地方。而现在,距离她同事回转去借衣服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林静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因为刚才的插曲,她已经开始后悔参加这次联谊会,甚至想直接离开。

只是她们来之前厂委干事统计过名单,现在联谊会才刚开始,她招呼不打就走不太好。但就这样回礼堂也不太合适,虽然她的衣服已经干了,但白衬衣上沾满茶水终归不太体面。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同事依然没有找过来,林静不得不下定决心,硬着头皮准备绕出去。只是刚走两步,她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林静第一反应就是同事来了,停住脚步探头出去喊:“亚兰,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林静微微愣住。

虽然对方背着光,但看他的身影就能知道这是个男人,而且对方还穿着军装,显然是来参加联谊的军官,而非她的同事方亚兰。

林静怔愣的时候,对方也停下了脚步,将倒出的香烟塞回去,烟盒揣进军装口袋问:“你怎么在后面?”

林静从墙后站出来说:“我衣服打湿了。”

听到林静的话,再看到她身上的白衬衣,对方迅速想到什么,侧过头咳嗽一声说:“你就一个人躲在这里?”

“还有我同事,不过她进去帮我借衣服了。”林静老实交代说。

“你同事进去多久了?”

“快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还没回来?”对方皱眉,又转回头问,“你衣服还没干?”

“干了,但我衣服是被茶水打湿的,上面有痕迹。”

有灯光从礼堂侧面的窗户透出来,虽然光线昏暗,但足够让对方看到她身前的痕迹。能看出来,但他当兵这么多年,泥里来雨里去,真不觉得这点脏污值得她躲在后面半小时,一时不知道该说她讲究还是说她太笨。

迟疑的间隙,他目光扫到她的双眼,杏仁形状,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透着几分无辜,像他很久以前养的兔子。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脱下军装外套递过去:“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穿下我的。”

看着被送到面前的衣服,林静些许迟疑,但这份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低声道了声谢,伸手拿过衣服披在身上,捏住衣领说:“我进去和同事说一下,出来就把衣服还您。”

“嗯。”

得到对方的同意,林静冲他微微点头,转身疾步绕到礼堂正门走进去。

现在的联谊会和早些年不大一样,那时候大运动还没开始,生活作风抓得没那么严,联谊会都叫联谊舞会,会上年轻男女跳双人舞是常有的事。现在就不敢这么搞了,说是联谊会,看起来更像是茶话会,四周朝向中间摆满椅子,中间留出空地表演节目。

刚开始男女按照单位分开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胆子大的同志渐渐离开座位,主动去找心仪的青年进行交谈。不过女同志比较矜持,在原位的居多,只是座位错开着,中间多了许多穿军装的男同志。

林静进去后边朝制衣厂的座位走去,边伸着脖子找人,只是人还没找到,她就被大步走到面前的工会干事王爱芳拦住了:“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正找你呢。”

虽然这次联谊以个人意愿为主,厂里没有下硬性指标,但对负责联谊会的王爱芳来说,当然是成的人越多越好。这种情况下,王爱芳不免对林静寄以厚望,毕竟是制衣厂一枝花,联谊成功的几率自然比别人更大。结果联谊会刚开始,林静就不见了,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林静正打算找她说要回去的事,拉开身上的军装外套说:“我衣服被泼湿了。”

看到林静衣服上的痕迹,王爱芳眉头微皱,刚想说“你也太不小心了”,就听见林静问:“对了,你看见方亚兰了吗?她说进来帮我借衣服来着?”

“方亚兰?没听她说要借衣服啊。”王爱芳微微一愣,反射性抬头看去。

顺着王爱芳的目光,林静看到了坐在军官那边的方亚兰,她正侧着头,面带微笑地看着身边的一名军官。虽然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人,但联合前因后果,林静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方亚兰不是故意的,抿了抿唇说:“我身上衣服脏了,可能没办法继续参加联谊会。”

通过林静的话和她此时脸上的表情,王爱芳迅速猜到了前因后果,但心里又有点不敢信,这次又不是单人相亲,林静参加了也不会影响方亚兰的姻缘,她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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