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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寒光抬眉,颇有兴致问:“什么交易?”

羲九歌左右看了看,在身周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帝寒光看清她的动作,目光中兴味更甚,却并不阻止,始终含笑注视着她。

羲九歌再三检查,确定绝不会被人听到后,才缓缓开口:“你深夜出现在此,无非是想抓到姬少虞,夺回常雎。可惜你来晚一步,他们两人已经走了。你恼羞成怒,就想来折辱我。但这实在没什么必要,常雎若不喜欢你,你就算赌气娶我,也无法让她产生丝毫波澜。不如,我们两人合作,各取所需。”

帝寒光听到一半就笑起来了,他点点头,虚心问:“神女打算怎么合作?”

“逆转时光,回到姬少虞和常雎刚相识的时候,阻止他们相爱。这样一来,我和他依然是未婚夫妻,你也不必担心常雎爱上别人。”

帝寒光原本游刃有余,听到羲九歌的话,他的笑却一点点收起来,最后,雪白的面上只剩锋利,不见笑意。

他定定看着她,忽然俯身朝羲九歌逼近。羲九歌挺直坐着,不闪不避,帝寒光的五官在她面前急剧放大,直到两人鼻尖都几乎相抵,他才终于停下。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气息交错,呼吸相闻。帝寒光定定望入她的眼睛,眼眸多情,心却无情,哪怕他们两人近乎面对面相贴,也无法从她眸中窥到任何羞涩、戒备、恼怒。

帝寒光道:“明净神女,逆转时光可是三界禁术。”

每个种族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能被天地人三界、神仙妖魔人鬼六族一致列为禁术的,唯有时空术。而逆转时光,更是大忌。

“我知道。”羲九歌说,“可是,只要有用,就不是禁术。”

“这种话,可实在不像是美誉三界、温柔完美的明净神女会说的。”

“十年前,陛下亦是天界出了名的君子如玉,如今,不也做了许多不臣之事吗?”

帝寒光伸手拂弄她鬓边碎发,认真地点头:“没错。这么说,我和神女委实十分般配。”

羲九歌不为所动道:“我是太子妃,要不是今夜出了意外,你应当叫我一声嫂嫂。”

帝寒光听到“嫂嫂”这两字,眸光转深,却看着她笑了笑:“我和他谁长谁幼还不好说呢。何况,你今夜成不了婚,这场婚礼,一定会出意外。”

帝寒光的语气如此坚决,羲九歌立刻想到什么,眯眼问:“常雎果真是你放进来的?”

“果真?神女没有证据,为什么第一个怀疑我?”

听他的语气,羲九歌已经确定了。羲九歌想到今日婚礼上发生的事情竟根源于他,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这么做?”

帝寒光听到这话却笑了。他还穿着战甲,身上带着死亡和屠杀的气息,笑时却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清艳不可方物:“神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确实给了常雎足以破除一切结界的法器,但是,我并不知她要来昆仑。要不然,今日带走姬少虞的人就不是常雎,而是我。”

羲九歌想想也是。她和帝寒光没什么交情,但常雎却是他愿意用性命守护的人。如果他知道常雎要来闹婚礼,第一件事肯定是带走常雎,而不是故意落羲九歌的面子。

帝寒光直到那两人走后才出现在昆仑,多半是他刚和南方赤帝厮杀完,听说了常雎的消息就急忙赶来昆仑山。然而他来晚一步,还是扑空了。

此刻两人靠得极近,羲九歌能清晰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羲九歌原本以为是赤帝的,但这么久都没散,想来可能是他的。

南天距离昆仑可不近,他不顾自己受伤,千里迢迢赶到昆仑山,只为了夺回常雎。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真心娶她,他先前那些话,无非为了报复姬少虞、折辱她罢了。

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知道世间的雄性,从禽兽到神仙,最忌讳的事情莫过于被戴绿帽子。据说常雎刚出生时帝寒光就已经守护在她身边,他随着常雎来天界当人质,帮常雎修炼,常雎被刁难时,他每一次都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可见爱极了常雎。他付出了这么多,而现在,常雎却抛弃守护多年的竹马,跟另一个男人私奔了。

那个男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羲九歌换位处之,完全能理解帝寒光为什么发疯。羲九歌目露了然,说:“天帝陛下,我明白你的感受。既然你不甘心,那你更该同意我的提议了。修行在世,所求无非顺应本心。如果连喜欢的人都得不到,那即便变强大,又有什么用呢?”

帝寒光紧盯着她,问:“施展禁术不是小事,稍有疏忽就会身败名裂。你就这么喜欢他,愿意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

其实不是,主要还是为了铲除帝寒光。羲九歌现在受制于人,逃不了也打不过,总不能当真和他共度一夜吧。她宁愿闹出退婚丑闻,也不愿意被逼着嫁人。

正好,羲九歌手里有一个上古时空残阵,可以穿越时空。如果回到过去,阻止姬少虞和常雎相爱,一切就能回到正轨。顺便,她还能趁帝寒光弱小,提早杀了他。

这样一来,玄宫之变不会发生,姬少虞能顺利继位,天界也不会发生战火,所有结果都是最完美的模样。

但当着帝寒光的面,她滴水不漏地笑着,一口咬定道:“自然。我与他早有婚约在身,若没有常雎,我们本该顺顺当当完婚,之后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一辈子团圆美满。”

帝寒光目光幽深沉静,问:“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姬少虞?羲九歌一时被问得怔住了,诧异道:“我和他年少相识,多年相伴,我若要嫁人,自然是他。”

羲九歌听他问了这么多,本以为他不会同意了,没想到,帝寒光却慢慢站直身体,淡淡说:“好。”

羲九歌意外了一瞬,忍不住问:“你都不问我打算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

“那神女会怎么做,是否有危险?”

羲九歌回答道:“以我之力,当然不足以扭转时空。而且青帝、西王母、我哥哥都在,我若是贸然对时空动手脚,恐怕刚有动作,他们就发现了。但我曾偶然得到一个上古秘阵,可以撕裂时空缝隙,便是金仙站在对面也来不及阻止。我们无法改变现在,却可以通过时空漏洞穿回过去。但这个阵法启动需要大量灵力,我用法宝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所以,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将灵力注入阵法中,若能启动,你我同盟成立,一起拆散姬少虞和常雎,之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若不能启动,我们压根回不到过去,刚才那些也全是空话,陛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帝寒光点头,羲九歌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发问,不由提醒他:“我丑话说在前面,之前我怕惊动哥哥和西王母,一直没有试验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撕开时空缝隙后,里面会遇到什么危险。可能我们会被虚空碎片吞噬,可能我们会遇到混沌之气……”

“无妨。”帝寒光说,“神女和我一起冒险,我有什么可怕的?虚空虽然危险,但若能成功回来,对修为大有裨益,若能遇到混沌之气,那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死了也是荣幸。修行乃是与天争命,哪有什么是稳妥的,我不怕死,神女尽可放心施展。”

他毫不在意穿越时空时可能遇到的变数,倒显得羲九歌瞻前顾后了。他一个好不容易大仇得报、坐拥三方帝位的人都不后悔,羲九歌还顾忌什么呢?

羲九歌立即拖着华丽沉重的长裙起身,去侧殿摆阵:“我得到这个阵法已经很多年了,布阵所需之物都已备好。一千年前姬少虞和常雎相遇,我不知道他们两人何时动心,索性将阵法设定为一千年,直接去他们初遇之时,阻止他们一切交集。但一千年前我们已经存在于世,若我们足够幸运,能顺利打开裂隙,等脱离虚空时,我们会自动回到当初自己的身体中,记忆和法力并不会改变,但现在身上佩戴的法宝、服装,都无法带回去。”

帝寒光点点头,竟然没有再问,仿佛完全没意识到,一旦回溯到一千年前,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将顷刻化为乌有。他依然是个寄人篱下的魔界质子,别说帝位,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

他不问,羲九歌自然也不会提醒。羲九歌在空中勾出一连串繁复的线条,她手指纤长,有条不紊地拨弄阵法线,有种玄妙的美感。帝寒光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幕,赞道:“神女身为神族,仙术却学的极好。”

羲九歌没什么真心笑了笑:“不及陛下。等回到过去后,若有机会,我必然要向陛下讨教一二。阵法布好了,可以注入灵气了。”

帝寒光看似在和羲九歌闲聊,另一只手却打出磅礴灵气,冰蓝色的灵力顺着阵法线瞬间盈满阵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转起来:“神女一直叫我陛下,太生疏了。下次不妨唤我名字。”

羲九歌没想到她怎么折腾都没有动静的阵法竟真的被帝寒光启动了。她暗暗心惊,帝寒光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的灵力,他的真实实力到底在什么程度?

羲九歌心生忌惮,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回到过去一定要杀了他,不可养虎为患。至于帝寒光刚才的话,她敷衍应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阵法忽然爆发出一阵亮光,时空裂隙出现,湮没了一切光线和声音。进入虚空前,羲九歌隐约听到他说:“倘若换一种开始,你会不会……”

后面的话被虚空吞噬,羲九歌不明所以,她会不会什么?

·

中天界,济山山系,辉诸山。

风吹林叶,其声桑桑,闾麋从林间跃过。清风顺着桑叶吹入宫殿,紫色碎花簌簌飘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像用星河做了一块毯。

花瓣被风卷着穿过窗户,落到一截白玉般的指尖上。指尖的主人仿佛被这个动静惊了一跳,猛地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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