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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儿子儿媳进去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从下午到现在天色早就黑透了……

殷太后凝视了那道门半晌,几乎将门上烧出两个洞来。

周围的何嬷嬷等人全都不敢出声,屏着气。

就转过了身,不想,下一瞬就听到了后方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殷太后的身子在原地僵了一瞬,跟着才意识到了什么,双眸微微张大。

她急忙又转身。

前方原本闭合的那道房门已经打开了。

楚千尘从里面款款地走了出来,身姿挺拔,步履轻盈,透着几分飒爽的英姿。

凤眸清亮,唇角含笑,梨涡浅浅,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疲惫。

就是不问,殷太后也猜到了结果。

她在如释重负的同时,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脚下一软,何嬷嬷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主子,她也猜到了结果,眉眼含着笑,眼眶湿润。

楚千尘径直走了殷太后跟前,然后对着她摊开了右手,只见她的右手掌心上摊着一方霜白的帕子,帕子上赫然是一块黑铁碎片。

这块碎片是带着倒钩的,血淋淋的,把帕子也染红了一块,现在血液已经干涸了,却依旧触目惊心。

楚千尘对着殷太后笑着,笑容璀璨犹如三月春光。

那表情似乎在说,母后,您看,我做到了!

唯有她知道过去的这两个时辰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这块箭刃的碎片距离心脉实在是太近了,她真怕她一刀子切下去,多出一毫厘,就会伤到心脉。

但凡它的位置再好一点,楚千尘也不至于拖到今天才动刀子。

上一世,就是这么一小块断刃压迫心脉,一点点地削弱了顾玦的生机,最终让他心力衰竭……

每每想到这一点,楚千尘的心口就是一阵绞痛,这是她的一个心病。

直到今天,她的这个心病由她自己亲手化解了。

楚千尘感觉自己似乎焕然新生似的,浑身上下皆是精力充沛,神采焕发。

“母后,王爷要明天才醒。”楚千尘笑容更深,眼睛都笑成了一对月牙儿,柔声劝道,“不如您先回去睡吧,我会守着王爷的。”

殷太后的目光穿过楚千尘,往房间里望去,沙哑着声音道:“我想看看他,再回去。”

楚千尘微笑着点头,引着殷太后走到房门前,然后目送她进屋,而她自己留在了外面,体贴地留给殷太后一点空间。

房间里点了两盏琉璃灯,照得里面亮如白昼。

殷太后一进屋就闻到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几张桌子上还零散地放着一些染血的器械,但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她的目光里只有前方的顾玦。

顾玦静静地躺在那张榻上,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特别定制的,包括这张榻,一切都是为了方便楚千尘开刀。

他闭着眼,面容安详,眼睫在眼窝处投下浅浅的阴影,鼻息安稳,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看不到胸口的伤处。

殷太后站在三步外,直愣愣地盯着顾玦。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过儿子的睡颜了。

在这一刻,她澎湃的心潮翻涌到了最高点,然后那股子浪潮又一点点地落了下去,心底恢复成一片尘埃落定的安然。

殷太后只进去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出来了,出来时,她的眼圈红红的。

她也没说什么感激的话,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只是抓起楚千尘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在情绪稍稍未定后,殷太后话锋一转:“你还不知道吧?顾琅刚刚来过了。”

殷太后在面对儿子儿媳时,常常不称皇上,而是直呼顾琅,周围的人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楚千尘惊讶地看着太后,明白“来过”的意思就是说,皇帝现在已经走了。

与此同时,她的脑子里飞快地梳理了一遍王府里的人。

今天她给顾玦开刀的事,事关重大,就是王府中知道的人也是极少数,十根指头都数得过来,全是她与顾玦事先安排好的,所以,肯定不会是王府有人泄露出去的。

那么皇帝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御驾亲临了宸王府呢?!

楚千尘定了定神,略一沉吟,问道:“母后,顾琅还带了什么人一起?”

后方的琥珀差点没一个趔趄,太后这么喊也就罢了,连自家王妃竟然也敢对皇帝直呼其名。

殷太后倒是没在意这点,有一答一地回道:“锦衣卫、禁军、太监……对了,还有那个玄净道长。”

“玄净?!”楚千尘惊讶地挑了下秀气的眉头。

在亲自送了殷太后出去后,楚千尘就派了江沅去找苏慕白或者程林华,问问今天皇帝还召见过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王爷这里一切顺利。

宸王府在宫里是有眼线的,也许他们不一定能打听到皇帝具体跟谁说了什么,但是何人出入了宫廷以及皇帝召见了谁,那还是能够很容易知道的。

江沅走后,楚千尘就独自坐在屋子里。

琥珀也没闲着,斟茶倒水,又赶紧令人去把小厨房里热着的点心端了过来,忙忙碌碌。

她知道楚千尘今晚怕是没心思好好吃饭,因此准备的都是一些好克化、吃起来方便的吃食,食物的香气很快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闻得原本没觉得饿的楚千尘也是饥肠辘辘。

当楚千尘吃了小半碗皮蛋瘦肉粥与几个各色馅料的小笼包子后,江沅就回来了,还把苏慕白也带了过来。

他来得这么快,是因为皇帝一来,他就遣人去查了,几乎是皇帝前脚走,他后脚就得了回禀。

因此,他一听楚千尘命江沅来问这事,就跑来了。

“王妃,”苏慕白办起正事来,素来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皇上下午申时召见了玄净,玄净申时过半进的宫,之后一直在静心室给皇上讲道。”

“一更天时,皇上召见了钦天监的宋监副,然后就带着玄净等人直接出宫来了王府,说是给太后请安,但一直问起王爷。”

“最后,皇上是吐了血,被人抬走的。”

说到这里,苏慕白不得不庆幸,幸好太后在王府,还可以拦着皇帝,否则像去年皇帝突然带群臣来王府横冲直撞的事也许会重演。

但这一次,王妃没法出面,光凭他们几个万一拦不下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钦天监?!楚千尘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

钦天监的职能为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而所谓天象,昼观日,夜观星月。皇帝这大晚上突然召见钦天监莫非是星象有什么大的变化?

楚千尘对星象什么的一窍不通,只是从皇帝的行为中猜测,就问了一句:“今夜的星象可……”

话说了一半,她想到了什么,与苏慕白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帝星。”

肯定是天上的帝星有了什么变化,才会让皇帝这样着急,火急火燎地就跑来了宸王府,而且,还跟王爷有关。

否则光凭太后说得那么几句话,可还不足以把皇帝给气吐血了,皇帝应该是本来心口就憋着一股子火气。

弹指间,苏慕白心思百转,然后郑重地作揖问道:“王妃,王爷现在可好?”

苏慕白现在才问起顾玦的情况,是因为方才江沅已经给大伙儿都带了话,说“一切顺利”,而且,看楚千尘的神情很轻松,等于是给苏慕白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现在这个问题,一方面是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另一方面是验证自己的某种猜测:是否今夜帝星不妥,而代表王爷的星辰却有兴旺之兆呢?!

楚千尘微微颔首:“明早就会醒,然后再好好休养一个月,王爷又能驰骋沙场了!”

说这句话时,楚千尘看似平静的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越。

从前世起,楚千尘就知道的,王爷是一头雄鹰。

雄鹰不是金丝雀,不喜欢被困在笼子里,他需要的是一片辽阔的天地,同样地,王爷也不喜欢总是待在这座小小的王府里,他更喜欢肆意地策马奔驰,弯弓射箭,游遍大江南北。

王爷的心很大,又怎么会甘于困在京城这方寸之地!

苏慕白郑重地做了个长揖,表示他对楚千尘的尊重。

他儒雅的眉眼含着浅笑,平日里那双总是莫测高深的眼眸此刻喜形于色。

他们这些跟随顾玦这么久的人,在战场可以为彼此不惜牺牲性命的人,当然明白顾玦的心意。

苏慕白与楚千尘无声地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两人都确认了一点:今夜这星象上,怕是起了某种变化,而且是一种能联系到顾玦身上的变化,才令皇帝如坐针毡。

楚千尘想了想,又问道:“玄甲军里有没有人通星象的?”

对于星象与命运的联系什么的,楚千尘其实抱着信则有之、不信则无的态度,可是皇帝信啊,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苏慕白:“……”

他们只懂打仗啊!即便看星象,那最多也就是看看会不会刮风下雨什么的!

看着平日一向胸有成竹的苏慕白露出这副略有些懵的表情,连江沅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

就在苏慕白斟酌着是不是该派人去钦天监打探打探时,就听楚千尘语气淡淡地又道:“算了,无所谓。”

说话间,楚千尘云淡风轻地轻抚了下衣袖,眼眸明澈通透。

“……”苏慕白莞尔一笑。

的确,无所谓。

对他们来说,只要王爷好了,一切都好,一切也都不是什么事。

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星象,皇帝爱信,就信去,爱折腾他自己,就折腾去!

关他们宸王府什么事!!

琥珀忍不住抬眼朝外面的星空看去,如墨染的夜空中,群星点点,一闪一闪地闪烁着,犹如一颗颗明亮的宝石一般璀璨。

琥珀自然也看不懂星象,应该说,她除了月亮,哪颗星辰都不认识,只隐约记得听人说过紫微星是天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宸王府的人没看明白,可是,钦天监与玄净却都看得清楚,天空中的帝星越发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