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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落很纳闷:“你不担心你表哥?”

“担心倒是担心,可是这卦象……”苏妙轻笑,眼里满是揶揄,“卦象还说你我无缘呢。”

神色微微一僵,沈知落有些恼:“强行逆命,怎能怪卦象不准。”

“卦象连我逆命都算不到,又有什么好信的?”苏妙不以为然,“以温御医所言来看,表哥纳的是他身边的殷掌事,那姑娘之前在庄氏身边伺候,我见过两回,人挺好的,不至于害了表哥。”

沉怒起身,沈知落道:“万一你表哥害了她呢?”

苏妙怔然,还没来得及接上他这话,就听得门口有人冷声答他:“那也与你无关。”

众人齐齐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李景允跨门而入,一身青鲤长袍洒满了朝阳。在他身后半步,殷花月也跟着进门,原先还半散的发髻眼下已经整齐地高挽,衣裙也已经换了样式。

徐长逸嗷地一声就扑了过来:“三爷大喜!”

李景允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肩,微微一笑:“随礼记得补上。”

“没问题。”徐长逸越过他看向后头的人,唏嘘不已,“这兜兜转转的,不还是她嘛。”

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劲,花月疑惑地抬眼,却正好对上后头迎上来的苏妙。

“殷掌事。”她眨巴着眼看着她,又摇头,“不对,现在是不是该唤一声小嫂子?”

苏妙一向是个可人儿,花月对她印象不错,便也朝她屈膝:“表小姐。”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老铁树会在这儿开上花啊。”绕着她转了两圈,苏妙抚掌而笑,“回去说给庄姨听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双喜?”花月不解。

苏妙高高兴兴地就将后头的沈知落给拉了上来:“你与我表哥成了事儿,我与沈大人也要订亲,可不就是双喜么?”

四人相对而立,李景允淡笑着,心里那股子躁怒又泛了上来。

他是料到过这样的场面的,亲手拉了苏妙和沈知落的红线,又设计纳了她,那她就早晚会和沈知落这样面对面站着,各自叹惋自己的命运和与对方那浅薄的缘分。

从小到大这世上就没有三爷得不到的东西,殷花月也一样,哪怕心里有人,他也有本事让他们只能相看泪眼,再无执手之机。

大功告成,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来看好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殷花月的眼里会出现对沈知落的不甘和不舍,他就觉得烦。

烦到想立马拉着人离开这儿。

“怎么?”苏妙突然开口,“你认识我小嫂子?”

李景允侧头,就见沈知落脸色苍白地盯着他身边的人,眼里的血丝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花月抬头,也朝他看了过去,两人目光刚一交汇,李景允便转身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低头道:“跟爷去用早膳。”

一双眼清澈干净地回视他,花月不解:“来的时候不是用过了?”

躁怒的眼底像是被浇上了一瓢清泉,李景允错愕,意外地看着她。

她好像没什么难过的意思,甚至对沈知落的愤怒没有任何回应,白皙的脸蛋在晨光里镀上了一层暖色,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又平静。

“您没吃饱?”她想了想,“那妾身让厨房再送一些来?”

妾身。

沈知落一听这自称就闭了闭眼,李景允真是好本事,手脚快得压根不给人任何阻拦的机会。殷花月也是有本事,竟能随意将自己的一生都委付于人。

跟他对着干,就想证明她不会孤老一生?

气极反笑,他狠狠地拂了拂袖袍:“这里也没在下什么事了,便先告辞。”

“不送。”李景允勾唇。

苏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本想问点什么,可一权衡,她还是摆手道:“衣裳首饰算我给小嫂子的随礼,祝二位花好月圆,我去看看他。”

“也不送了。”

两人前后脚跑出门,主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李景允牵起殷花月的小爪子,望向旁边嗑瓜子看好戏的两个人。

徐长逸被他看得差点将瓜子壳咽下去,慌忙道:“我们刚来,不至于也要走吧?”

“你们走不了。”他拉着人在软榻上坐下,给了包蜜饯让她吃,然后抬眼看向温故知,“有的是事要做。”

温故知不慌不忙地嚼着瓜子仁,满眼含笑:“三爷这回肯提前与兄弟们打招呼,小的已经是感动不已,剩下的都安排好了,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至少能少受点罪。”

“什么意思?”徐长逸茫然地凑过来,“安排什么?”

拍了拍他的肩,温故知道:“你今日也别闲坐着了,上山去打打猎。”

“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去打什么?”

“柳兄在上头呢。”温故知笑了笑,“只管往东边走,去找他就是。”

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徐长逸没有再问,扔了瓜子起身道:“那我也就不多打扰了。”

他朝花月点头,花月亦是低头回礼,目送他飞快地跨出门槛,轻轻抿了抿唇。

“别动。”李景允捏着她的手指,分外嫌弃地道,“你指甲怎么都不修?”

回过头来,她有点脸红,挣扎着想收回手:“当奴婢的都这样。”

“都说了别动。”他皱眉,捏紧她的手,从抽屉里拿出剪刀,将她这食指上的倒刺一一修理干净。

太阳出来了,金灿灿的光从正门照进来,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不少。温故知目瞪口呆地看着软榻上那两人,觉得有点晃眼睛。

三爷先前怎么说的来着?一个丫鬟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付长公主和韩府。

可眼下这是怎么的,不重要的丫鬟,也值得他亲自拿剪刀替人修剪指甲?最离谱的是,殷花月看起来很寻常,恪守着自己妾室的本分跪坐在他身边,可这位爷倒是好,硬要将人往自己怀里带,急得人家脸都红了。

要不是怕那剪刀突然朝自个儿飞过来,温故知真想问他醉翁之意到底是在酒还是在人。

“算算时辰,我也该去药房了。”他唏嘘地起身,“今日我是免不了被传唤的,不如早些去备好药箱。您二位且歇着,我也先告退。”

听着这话,花月心里紧了紧。

门被打开又合上,屋子里总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李景允扔了剪刀睨她一眼,哼笑:“皱着个脸又在愁什么?”

“没。”她垂眼,腮帮子鼓了鼓,“妾身在愁午膳吃什么。”

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李景允咬牙道:“你是当惯了奴婢不会享福了是不是?跟了爷还用愁这些?”

面前这人身子端着仪态,眼瞳却又开始乱晃:“那……妾身现在应该愁什么?”

“愁怎么哄爷高兴。”他扬眉,目光落在她骤然拢起又慌忙散开的眉间,眼底笑意又起,“妾室只用做这个。”

花月不太乐意,但她也不敢表露,低头看着自个儿的裙摆,整个人就突出一个乖顺。

“公子。”院子里的小厮突然跑到了门边,慌张地道,“长公主传话,让您今日开猎。眼下已经有些晚了,您还是快些动身吧。”

此话一出,他身边这人轻轻地颤了颤。

李景允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将她的爪子裹进掌心,然后撑着软榻起身道:“走,今日有真的猎要打。”

她没吭声,跟着他出门上马赶赴猎场,一路都低着头,与做奴婢之时也没什么差别,低眉顺眼,姿态谦卑。

今日去猎场注定是不太平的,她这柔软可欺的模样,让李景允略微有些担忧。

然而,三柱香之后。

花月站在猎场的看台之上,唇边带笑。

长公主今日的眼神格外吓人,表情也阴冷非常,四周的奴仆都大气也不敢出,就算是旁边的韩霜,也被吓得坐远了些。

可她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一般,站在离长公主最近的地方,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闻说景允院子里闹了些事。”长公主皮笑肉不笑,“正好闲得无趣,你可否给本宫说来听听?”

花月闻言便走到她身前,乖巧地叩首行礼,然后道:“奴婢有罪,请长公主责罚。”

原本就支着耳朵听着这边的众人,眼下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李景允也跟着抬眼,就见那凤座下头像是绽了一朵海棠花,花月不卑不亢地跪坐着,螓首半垂,鬓边一缕碎发从耳后落下来,轻轻蹭在她的脸上。

周和姬垂眼看着她,沉声问:“你何罪之有?”

她抿唇,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眸朝他转过来,目光温柔又眷恋:“身为奴婢,却贪慕主子风华,实在是罪无可赦。”

心口毫无防备,突然就被人一撞,李景允怔然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