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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那上头的伤是好了,可是疤痕交错,已经是不堪入目。花月眼眸微垂,抿了抿唇。

李景允继续夹了菜递过去,满不在乎地道:“别家死了夫人女儿的不在少数,甚至抄家的案子也有好几起,哪里轮得着我家这小丫头的事儿。”

放心地拍了拍胸口,柳成和笑道:“那就好,我就怕您冲冠一怒为红颜,没由来地蹚这浑水。”

“不会。”

得到想要的回答,柳成和美滋滋地就继续喝起了酒。

李景允侧头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小狗子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不甘和委屈,只是手往背后伸着,目光游离,似乎对自个儿的疤有些介怀。

没有女儿家会不想肌肤如玉、浑身无暇,哪怕是殷掌事也不会例外。先前还被他嘲讽说这一身疤找不到夫家,虽然现在……也算是找到了半个,但想起背后那惨不忍睹的伤,她也笑不出来。

张口麻木地吃着旁边不知道哪儿夹来的肉和菜,花月开始回忆以前在御药房有没有看过什么祛疤的方子。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快塞不下了。

“公子。”她鼓着腮哭笑不得,“您吃不下了就放着,别都给妾身吃啊。”

“不好吃?”他挑眉。

好吃是好吃,可是……花月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颇为怨念:“妾身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嗯。”他点头,顺手递了茶杯到她唇边,“张嘴。”

花月就着他的手咕噜噜将茶喝了个底朝天。

徐长逸在旁边看得筷子都掉了,他震惊地扭头,小声问柳成和:“这还是咱三爷吗?原先去栖凤楼,连姑娘都不点的那个三爷?”

柳成和满眼唏嘘:“这要叫韩霜看了,指不定把禁宫都给哭塌。”

“好事还是坏事啊?”徐长逸有点不放心,“都说女人多误事,青史上沉迷女色的人,好像都没个好下场。”

想了想,柳成和摇头:“也不尽然,魏国史上有个皇帝就宠极了他的皇后,三宫六院只中宫风月殿住了人,人家也没出什么事,国运还挺昌盛。”

徐长逸默然,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有人来敬酒,李景允不好推脱,连饮了好几盏,脸色虽是没变,但眼神有些微迷离。花月默不作声地看着,似乎半点也不担心,仍旧在吃她碗里的东西。

可是,当第六杯酒端过来的时候,李景允刚伸出手,素白的手指就抢在他前头握住了杯壁。

“公子醉了,这杯就由妾身代了吧。”花月看着面前这不知谁家的小姐,得体地笑了笑,“见谅。”

那小姐有些不满,可殷花月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不说,还拿起桌上的酒杯笑道:“这杯是赔罪,等改日公子饮得少些的时候,再与小姐相祝。”

白皙的脖子一仰,隐隐能看见上头细细的青筋,她喝得又干脆又干净,杯盏往下一翻,滴不出半点酒来。

饶是再不高兴,这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那小姐无奈地行礼,转身走了。花月若无其事地坐回李景允身边,继续咬着碗里的熊掌。

她垂眼没往旁边看,徐长逸柳成和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方才还迷离装醉的三爷,眼下正无声地勾起嘴角,墨瞳泛光地看着她。

那欣喜的小眼神啊,活像是殷花月刚刚推开盘古自己开辟了天地。

徐长逸和柳成和对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没救了。

“小嫂夫人酒量还挺好。”柳成和戏谑,“比三爷能喝。”

跟着点头,李景允也想夸她两句,刚开口,就听得“咯嘣”一声。

牙齿好像磕在了碗沿上,殷花月脸埋在碗里,突然没了动静。

李景允:“……”

连忙伸手将她拉起来,他低头一看,这人脸上也没什么变化,红都没红两分,但眼睛却是半阖着,恍惚地看着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想睡觉了。”她嘟囔。

错愕了那么一瞬,李景允倏地笑出了声,他将她搂过来,让她靠在自个儿怀里,然后小声逗她:“这宴席上不让睡觉,睡了就是失礼。”

软绵绵的小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襟,怀里这人闷声道:“那回去睡。”

“酒没喝完,人家不让走。”

烦躁地哼了两声,花月蹭着他的衣襟扭过脸,伸手又去拿桌上的酒杯,可不知是她手短还是怎么的,那杯子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拿不到。她往上抓,那杯子甚至往下跑。

脾气上来了,花月撑起身子双手去抓,结果那杯子竟跟生了翅膀似的,又往上飞了。

“三爷。”徐长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您这是不是无耻了点?”

李景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酒杯逗弄怀里的人,分外愉悦地道:“无耻就无耻吧,爷无耻得挺高兴的。”

……这话就更无耻了。

徐长逸抹了把脸,觉得不能跟现在的三爷讲道理,毕竟中了情蛊的人都是傻子。

抓了好几回都没将杯子抓住,花月眯眼,突然不动了。

李景允“嗯?”了一声,捏着酒杯在她面前晃了晃,以为她当真睡过去了。

结果就在他放松的一瞬间,怀里的人出手如电,身子蹦起来,一把就将酒杯抓住了。

花月大喜,杏眼笑得弯起来,脸颊也终于透出两抹绯红。然而,她这动作太大,身子完全没个支撑,刚将酒杯抱进怀里,眼前的景象就突然倾斜。

她看见桌子和菜肴都往上飞了起来,也看见徐长逸和柳成和两个人都变得歪歪扭扭的、满脸愕然地看着她。

眼前出现了半幅衣袖,被落下来的酒盏一洒,酒香浸染。接着,她整个人都跌进了这片酒香里,温热踏实,恍如梦境。

咧了咧嘴,她就着这梦境蹭了蹭。

李景允是想斥她的,可话刚到嘴边,侧颈上就是一暖。

这人歪倚在他肩上,嘴唇刚好碰着他,似乎是把他当了熊掌了,啊呜一口咬下来,贝齿小小的,连他的皮肉都叼不住,龇牙咧嘴地磨了两下,她有些泄气,委屈地伸着舌尖舔了舔。

酥麻的感觉自侧颈传遍四肢,李景允身子一僵,脸色骤变。

怀里这人什么也没察觉,哼唧了两声,带着酒气的呼吸都喷洒在他颈间。

“别动。”李景允哑了嗓子,手捏紧了她的腰侧,“爷可不是山珍。”

那双墨瞳里有暗涌翻滚上来,如压城黑云,急急欲摧,可花月看不见,她只记得自个儿拿到了酒杯,杯子里的酒好像也没了,于是她抓着他的衣襟高兴地道:“可以回去了吧?”

这回李景允没再逗她了,他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汹涌而至的东西一点点压回去。

“可以。”

徐长逸和柳成和一个望着左边,一个望着右边,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李景允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这儿交给你们了。”

“三爷慢走。”两人齐齐应下。

李景允走得极快,怀里的人却抱得很稳,几乎没怎么颠簸。

不过回到主屋,她还是有些难受,眉头紧锁地看着他,小声道:“要沐浴。”

见惯了殷掌事自律矜端的模样,这任性骄纵的样子他还是头一回见,李景允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替她将鬓发别去耳后:“行,爷让人给你抬浴桶来。”

“不行。”面前这人突然就犟了起来,嘴巴不高兴地翘得老高,“我不在浴桶里沐浴,我要浴池,要以玉石为砌、黄金为阶的那种。”

这要是换了别人,他肯定拎出去扔在假山旁的鱼池里。可对上这张醉意朦胧的脸,李景允发现自己生不起气,甚至心口还有点软。

伸手抚了抚她这滚烫的小脸,他低声道:“你说的那个浴池在禁宫里,现在看也看不着。”

花月一怔,傻愣愣地看着他:“我不可以去禁宫沐浴吗?”

“是啊。”

轻轻软软的两个字,他自认为回答得够温柔了,结果面前这人一听,眼里竟是慢慢涌上了泪,哑着嗓子碎碎念:“为什么啊……”

心里一紧,李景允“啧”了一声,连忙捏着袖子给她擦脸:“有什么好哭的。”

她扁着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擦了又跟着冒出来,哭得抽抽搭搭的。

“行行行,爷带你去浴池。”抹了把脸,他低身将她抱起来,咬牙切齿地威胁,“不许哭了。”

手臂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花月眼神朦胧地看着他,突然破涕为笑。

行宫里有傍着温泉修的浴池,大大小小的池子被分隔开,修成了精致的浴房。

珠钗“咚”地一声落入了池水,青丝铺绽开来,像蔓延的无边夜色。

夜色下的美人脸皎皎如月,明明生绯。

单薄的中衣被水浸透,贴着肌肤勾出湿漉漉的线条,衣襟被荡漾的水波一点点冲散,露出半边白皙莹润的肩窝。

浴池里的人恍然未觉,她正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什么。半晌,见他纹丝不动,她委屈地扁了扁嘴,然后软绵绵地朝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