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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落踏进殿门,毫不意外地看见周和朔蓬头垢面地靠坐在椅子边的地上,四周东西凌乱散碎。

他争权已久,一直是圣宠在身,太子之位稳固,哪能想到不过短短几月,竟风云变化至此。

“殿下。”沈知落上前行礼。

周和朔一顿,抬眼看向他,双眼猩红:“先生曾说,本宫是真命天子,必定荣登九五,开创盛世。”

拢起宽大的袖口,沈知落平静地回视他:“微臣也说过,殿下切忌多疑,自毁臂膀。”

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周和朔踉跄两步上来抓住他的衣襟,通红的眼望进他的紫瞳里:“本宫多疑?若谁的话都信,本宫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他呼吸急促,捏着他衣襟的手也发抖。

三个月禁足,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周和珉本就在与他相争,这么长时间他无法笼络朝臣、插手政务,等于是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先生什么都能算到,可曾算到了本宫眼下的境遇?”他皱眉问。

任由他抓着,沈知落点头:“先前想同殿下提,但殿下对微臣已生防备,无论微臣说什么,殿下都觉得微臣有反叛之心。”

恼恨地看着他,周和朔挥手猛推:“你也是个骗子,你们大魏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脸色微沉,沈知落朝他拱手,然后转头就往外走。

“先生!”周和朔慌忙又拉住他,“本宫失言,本宫近来心浮气躁,实在不够温和,还请先生宽恕,与本宫解惑。”

这是真着急了,往日里的风度丝毫无存。沈知落回眸看他,轻叹一口气。

疑心重是帝王家的通病,太子尚且疑心身边人,皇帝自然也疑心自己的儿子,皇帝求的是长生不老、权力永恒,自己的儿子妄图夺权,皇帝自然不会轻饶他。

周和朔因这一身血脉富贵,也会因这一身血脉遭罪。

不过沈知落今日来不是为他解惑的,他将人拉去旁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按照原来的命数,殿下是能荣华一生的,但您不该怀疑李景允和微臣,自断双腿,哪能走好路?如今大错已铸,只有一个办法还能让殿下重归正道。”

“什么办法?”周和朔急问。

上下打量他一番,沈知落道:“殿下身上冤魂重缠,拖累福泽,若能在重阳之日于宫内祭拜,将其驱散,殿下的气运便能恢复,不日就有贵人替殿下求情,使得陛下网开一面。”

他身上的冤魂?周和朔拧眉,那多是魏人的。

刚要开口,沈知落就又道:“殿下若要以为微臣是在为那些个冤死的魏人算计,那微臣便就不说了。沾着魏人的身份,在殿下这儿始终是讨不着好的。”

“先生别急。”周和朔连忙按住他,“都这个时候了,本宫也不会再怀疑先生,只是,眼下本宫被禁足于此,若还做祭拜之事,会不会横生枝节?”

沈知落摇头:“不会,此地无人来,祭拜也不花多少时辰。”

周和朔沉默,目光微闪,似在考虑。沈知落也不催,不管他信还是不信,神色始终淡然。

片刻之后,周和朔道:“那便烦请先生下回来带上祭拜要用的东西,本宫在此谢过。”

不就是上香磕头,只要他能摆脱现在的困境,这点小事宁可信其有了。

沈知落应下走了,周和朔坐在清冷的宫殿里,仍旧满腹怨气难消。他是开朝立功的太子,横刀斩敌,闯宫门,杀前朝余孽,父皇能有今日安稳江山,他功不可没,结果竟说舍就被舍了,他甚至没做错什么,连罪名也是中宫硬安上的。

这世上果然什么都靠不住,骨肉血脉也一样,靠得住的只有权力。

目光幽深,周和朔捏着椅子的扶手,半张脸都浸在阴影里。

花月收到消息的时候,李景允正在她身边的软榻上睡着,她轻手轻脚地出门听霜降说话,神色分外凝重。

重阳节别人进宫不是难事,于她而言属实有些困难,先不说李景允定会守在她身边,就算他有事离开,秦生那几个人也一定在附近看着。

抬头望一眼天,乌沉沉的,明日许是又要下雨,她怔愣地看着,突然想起小时候下雨之后,宫里不少地方积攒了水滩儿,殷宁怀那人生就一副坏心肠,打水滩过必定狠狠踩一脚,溅湿她半幅衣裳。

新做的衣裳脏了,她仰头就哭,母后闻声过来,一定是先抱她起来,然后责骂殷宁怀。后来她学聪明了,路过水滩先踩水溅他,然后自己继续哭,招来父皇母后,依旧是骂他。

为此,殷宁怀气得上蹿下跳,趁父皇母后不注意,拎起她就往宫外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