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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是你祖上的,六成的地租也是理所应当?什么豪杰天才也可去得前程,得了也不过是让你家多了狗,你的义子祖父辈都救了你家命,你让他们当奴婢……我夫婿为你家砍柴,从山上滚下来,我要给他治伤送葬还得借了你家的贷,这就是你们的公道!夺了我的田,扒了我的房,让我为了口粮食张开腿,这就是你们的公道!这就是公道?!为了颗野灵芝害死王家七口人,这就是你们的公道!为了抬高棉价不许我们穿棉衣这就是你们的公道!让活不下去的人死得再远些!这就是你们的公道!”

一根粗重的木棒锤在她的后心,她一口血喷在了台上台下的白雪里。

“一百斤棉……”她看着铺天盖地的雪,“比我们的命还金贵,这就是公道,你们的公道!”

棉花能暖身,雪不能,女人眼前一阵恍惚。

看着站在台下的人。

“他们怕了。”她嘶哑着说。

“他们怕了,所以给你们减了租子。”

“他们怕我了,杀了我也怕,所以给你们减了租子。”

“因为我,齐砖儿,我生了我死了我这般活过,才有了他们给你减租子,不是因为他们仁善,不是因为他们有公道,是因为我!因为我!。”

她曾用自己一身皮肉侍候了一个师爷,那般看似端方的男人,偏偏喜欢滚在牛粪棚里的,说着圣人书,做着龌龊事。

带了一页薄纸,当笑话似的念给她听。

“耕者无食,种者无田,织者无衣,辛劳者无身,此为不公。”

他说这是北疆悖伦逆天。

“身为女子,一无所有,此为不公。”

他说话时候用那二钱肉自觉雄风大振,笑着把这信抹在女人的肚皮上,只当是个笑话。

齐砖儿不识得几个字,纸片放在眼前她也不知写了什么。

只觉得字字皆刺在了心上,洗也洗不去。

“天下一统,我之所愿,天下之主,归于万民,民有所伤,定远军万水千山定往,一纸轻薄诉状,可换万军叩关之哄响。”

官家封锁商道,洛阳棉价飞涨,富家屯棉满仓,佃户冻毙道旁。

她带了四十人,将“公道”二字用血蘸在额上,劈开了棉仓,抢了几百斤棉,杀了二百多的家仆,被擒,被用刑,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杀,自己也要和孩子一起死在这,

落在皑皑白雪里的血是冒着热气的,这就是她那封“轻薄诉状”。

她还是在笑,她又笑了,她一直在笑:

“黎国,黎国,看见我的信了吗?万军叩关的时候,路边红花是我,天上白云,也是我。”

三年前,楚王马范希欲要建“天宫”以供玩乐,责令各州除税赋和供应建造所需之外,另需大县贡纳米二千石、中县一千石、小县七百石,百姓一年辛苦,所得不足三成。

七月,楚王下令调集八万大军与蜀国合力攻打荆州,却被大黎先发制人,楚国失澧州、朗州,八万人只剩了两万,蜀国更是被大黎打到了黔州以西,大半国境危若累卵。

洞庭水域落入黎国之手,楚王自是不甘,号称要以三十万大军之力将北人赶回北疆。

田赋如山,兵役如刀。

百姓纷纷舍家奔逃,楚王令各地派出重兵抓捕逃户。

楚国沿袭唐制,节度使掌一地军政,仰赖田户供养,为止田户外逃,每以人头震慑,如是几月,南楚各处民变四起,百余失地逃民就敢攻打县城之地。

在这四起的民乱之中,有一处正在长沙府南的湘潭县,二百多人以妇人文氏为首,文氏年三十上下,亡夫是一米商,死于败兵劫掠之中,守寡之后她操持家业、抚育儿子、孝敬老人,在乡间极有贤名,湘潭县令无能,为讨上官欢心,令各家以白银代粮,楚国银价飞涨,若真以银纳税竟是一年辛苦空忙,文氏带家丁数人找县令理论,却被打成乱民,本是无路苟活,她又并非泥人,怎能被磋磨至此,索性真的作乱,登高一呼,带人攻下了县衙。

湘潭距离长沙府太太近,文氏赶在武安节度使大军袭来之前带人撤出湘潭,辗转往罗霄山一带而去。

“文娘子,我在湘潭县衙看见他们找了山巫做法来镇压这个。”

“这是一封信。”

短短数日就显出刚毅之色的文漆娘看着信上所写,眉头先是紧皱,进而缓缓松开。

“是黎国大辅写给天下求公道之人的一封信。”

文漆娘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看到最后,忍不住读出声来。

“求公道而不堪,求站直而跪地,求解惑而陷囹圄,非汝之过,走白山,入凉州,过赣水,翻秦岭,黎国上下已在恭候,可代汝等以刀问之。”

放下信,她抬头看向崇山峻岭之北。

那里就是大黎。

“我们去朗州。”

她的心中有了决断。

“咱们去黎国,看看他们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能给咱们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