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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城性格在四十来个弟兄当中,应该算是最稳的,现在位置也做的最高。

平日里是寡言之人,这会儿能落下面皮来求救,可见今年的经济形势有多严峻……

李源看他一眼,笑了笑问道:“压力很大?”

李城脸都抽抽起来,闷了口酒后点了点头,道:“王八蛋老美,把亚洲祸祸的一塌糊涂,南洋各国货币贬值那么多,出口优势一下就飙升起来,咱们人民币前几年才贬值了百分之五十,不可能再往下掉了。咱们不仅失去了一大片市场,还多了那么多有竞争力的对手。去年外贸出口增速百分之二十,今年,估计是负增长。工厂成片成片的倒,下岗工人……

我下去视察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件事,因为孩子冬至哭闹着要吃饺子,可是家里因为有生病的老人,所以没积蓄,没下岗还好说,这一下岗,别说肉了,连白菜都买不起,最后全家老小喝了耗子药……”

说到这,他居然哽了下。

但诸如李坤、李坊、李均等人的神情并不意外。

这种事,从来不是新鲜事,城市今年才开始,农村因为收三提五统和计生罚款的事,哪年没有这样的事?

从报纸上看,这样的事多少有些轻飘飘,可发生在身边,发生在治下时,那种沉重感让人喘不过气。

诸兄弟不约而同的举杯,仰头闷酒,面色沉重。

李城又喝了一杯后道:“太难了,八叔,太难了。那天回家里吃饭,看到程倩烧的鱼和鸡,一时间就想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脑子一热,就把桌子给掀了,气的程倩回娘家了。”

一屋子弟兄们想笑,但又有些笑不出来。

李坤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其实过去几十年里,遇到这样的难事,都是把压力往农村转移。现在行不通了,因为八婶儿不同意,这件事就通不过。”

在局里,秦大雪这边的委员人数,一直是一个不可忽略的数目。

这也是李源说,她最后一步上不上,意义不大,不上反而更好些的缘由……

李源看向李城笑问道:“怪你八婶的人很多吧?”

李坤嘿了声,李城严肃道:“八婶做的对,农村的负担已经非常非常重了。八叔,话说到这,我得说句公道话,八婶是这个。”

他把大拇指竖起,语气很坚定的道:“别说外人,家族里不理解八婶的人也有很多,有的甚至认为,八婶一直在利用八叔的资源,却从没有提拔过李家人,有些吃里扒外。我狠狠收拾了一顿,跟他们说,目光要长远,胸怀更要放大。上面的眼睛从来都跟明镜似的,八婶儿哪怕敲敲边鼓来提拔李家人,都绝不是好事,李家已经够招眼了。别说你们,看看治国在哪工作,难道还不清楚吗?

至于八婶儿拼命拦住不让把压力转向农民,程倩的爷爷都连夸了三声好!

老爷子让我们学着换位思考,假如你我不是官,没个好老子好家世,就是普通百姓,是那十亿农民,那我们希望上面有个什么样的官?又让我们换到八婶儿的位置上,能不能做到她那一步,肯为了农民和那么多老头子拍桌子寸步不让?这都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肯不肯的问题!

不谋己身谋社稷,真正的心怀百姓,是嘴里说出来的?那么多老同志偏爱八婶儿,绝不只是因为曹老和丞相的关系。

和八婶比,另一位就显然不够看了。

老爷子还说,李家有这样一位在,从长远看,绝对是李家的福运,让我一定尊重八婶。

其实这都不用说,我们怎么会不尊重呢。

退一万步说,八婶用八叔的资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谁再有那些没出息的放屁心思,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下狠手。”

老大李坤目光深沉的往后面年轻些的堂兄弟们脸上扫过,哼哼了声。

李源笑了笑,没理这一茬,至少对前二十个子侄,他大都是放心的,对李城道:“你八婶儿现在又不在这,说说看,马屁拍的这么响,打什么主意?”

李城嘿的一笑,从李坤那接过一支烟点上狠狠抽了口后,长呼一口气自嘲道:“无非是一些心里话罢了,好多人不懂,那个位置压力有多大。上来干了没两年,我头发白了一半。八婶儿要不是染发……”

见李源皱眉,他又赶紧将烟头摁灭,看向李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八叔,今年要大规模发行国债的,这个是八婶儿在正务院会议上提出的方案。那些人责怪八婶儿拦着他们的方案,就让八婶儿担责解决问题。发国债,就是八婶儿的方案。现在居民存款总共是五万亿,把这些钱调出来用,意义重大。

不过赵君勋时期,国债最高发行才五百亿人民币,八婶儿好大的气魄,初期就是两千亿,还是以远期国债为主。未来五年内,发行的国债数目,将会超乎想象。”

脸上不禁浮起担忧神色。

这一批国债如果发行不利,影响会很大……

而且,将来怎么还也是问题。

李源倒是轻松些,他心里有数,大名鼎鼎的西部大开发即将开始。

其实没有他和秦大雪的岁月,历史依旧是这个走向,只是初期数目没这么大,只有一千亿,剩下的,农民的负担又增加了一些“而已”……

全部让农民承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么庞大的体量,哪里是大多数至今仍赤贫的农民能承担得起的?

所以超大规模发国债,进行基建投资,便是中枢找到的新路子。

用林毅夫的话来说,既然今年外贸外贸已死,内需内需没指望,那么只有搞基建大投资来拉动经济。

中国地大物博,效仿罗斯福故智,那么中国至少有二十年的黄金发展期……

西部大开发,四大超级工程赫赫威名:西气东输、西电东送、南水北调以及青藏铁路。

哪一项不是旷古烁今的超级工程?

除此之外,还有北煤南运、西油南输、西棉东调、南菜北运等一系列大型工程。

而这些累积投资数以巨万亿计的投资,绝大部分是发行国债完成的。

就是凭借这个法子,中国度过了千年之交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什么人来买国债?

国内有钱人可以买储蓄型国债,利率高,百分之七点二,回报高。

但还有一大部分,是对外国债。

说起来都是运道,华尔街将整个亚洲祸祸的一塌糊涂,亚洲本土资金想去其他地方都不敢。

而持有一千多亿美元外汇的中国大陆发行的国债,绝对是一个优质选项。

再加上五月的那场祸事后,成批成批的资本外逃,又给了中国一次机遇。

所以说起来,也算是福祸相倚……

没有这些资本,中国即使能度过千年之交的这场难关,也很难快速恢复活力。

想想吧,全世界还有哪个国家,数千万工人下岗失业后,还能在短短的三四年内就恢复过来的。

但现在好多事还没发生,超大规模发行国债,心里有底的人不多。

“你是来劝我买国债?老四,看来你在现在这一级上,得多熬上一些年。”

李源直白嘲笑道。

一群子侄们哄堂大笑,现在敢这样当面取笑李城的人可不多了。

李城自嘲笑道:“八叔,您还真说到我心坎里了。越往上,越知道到底有多难,也越知道那些一步步上去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杰。”说完又补充了句:“我是说能做成事的人。”

一众兄弟们不吭声了,李城已经是他们这些手足兄弟们中公认的天赋最高的。

连他都觉得到了这步开始吃力了,那他们就更没指望了。

李坤笑道:“你也说做事的人,如果单是做官,其实没那么难。甚至官越大,越好做。可是要做事,还想做成事,那就两说了。关键是现在上面的人都是火眼金睛,以前只有一个八婶儿。可八婶儿严厉归严厉,并不怎么骂人,给三次机会不行就摘帽子。后来上来这个洪老,眼里更揉不得沙子,那脾气……老四,你被骂惨了吧?我在汉江都听说了,洪老是拍桌子、擂凳子,骂人骂到哭鼻子。”

李城摆手笑道:“过了过了,拍桌子有,擂凳子真没有。我嘛,还好,就被骂过一回。但我认了,数据记错了,该批评。后来洪老发现那是七十年代的数据,我只记错了小数点后面两位数,又夸了我一顿。”

李源呵了声,道:“做事可比做官难的多,不过,你自己认真对待就好。至于国债的事你不更不用多操心了。”

李城心情大好,给李源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李堂取笑道:“有八叔压底,就这么轻松?”

李堂肩膀上扛着两毛四,坐在那沉默寡言,颇为沉稳。

当年被他老子李江用铁锹追着拍打的皮猴子,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如今多了几分岳峙渊渟的厚重感。

也只有在至亲面前,才开几句玩笑。

李城“啧啧啧”道:“二哥,你知道八叔如今什么体量?我在计委开了几场会,他们研究的就是大唐的规模到底有多大,研究出的答案,是没有答案。因为恒生银行是私人银行,所以外界根本摸不清大唐到底有多少资本,更不用提不为人知的投资。要说大唐在外没有投资,谁会信?再者,根据消息,大唐金融这一次在亚洲金融风暴里,赚到让人头皮发麻!富可敌国,真正的富可敌国。八叔,您就是计委那些年轻人心目中的神!”

怎么形容港岛对改开的重要性都不为过,而大唐李家,经过三十年发展,已成为港岛的灵魂和霸主。

这句话,丝毫不夸张。

李源摇头道:“我连怎么操盘都不懂,回头我让阿泽过来给你们上两节课,那才是真正的金融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