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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漫天剑光仍旧绞碎了魔气,白衣人终于彻底消失,点点白光混杂在四散的魔气之中,如同桃树毕生未解的憾恨。

对不起!

柳四腿一软就要倒下,被鱼不悔伸手搀住。

“他其实应该不想杀你的,不然我们刚才很难逃过。”柳四气喘吁吁道。

“我知道。”鱼不悔闭了闭眼,眼泪无声落下。

柳四察觉了,但他装作没看见。

鱼不悔和桃树,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们现在,可能在特管局共事,可能一起隐居在某个地方,未必是伴侣,但一定是过命的至交。

柳四轻轻叹了口气。

“抓紧我。”他听见鱼不悔道。

柳四下意识照办,下一刻,他身体一轻,紧接着像是跌入无底深渊,竟是鱼不悔生生把自己拽起,从前面跃下。

“刚才他消失之前告诉我,这是深渊的分支点,只要从这里跳下,就能抵达深渊核心!”

呼啸风声和着鱼不悔的话一道传入柳四耳中。

没等柳四说话,四周电闪雷鸣,雷声在耳畔炸开,连带身体似乎也微微一麻,眼前亮若白昼,柳四自入了深渊之后,从未见过如此亮的景象,不由惊呼:“冬至引了天雷!”

天雷破开黑暗,也破开黑暗中的迷雾,两人同时从高处摔下,抬眼就看见一只巨大的凤凰扑向前面不远的冬至,凤凰在半空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分四个方向将冬至团团围住,令他动弹不得,无法突围。

黑气随着凤羽舞动飞旋而出,将他周身全部晕染成黑色气海,黑暗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柳四他们快要喘不过气。

这里的魔压比刚才还要浓郁百倍,柳四简直想象不出冬至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下还坚持想要摆脱凤凰的攻击,一步步往阶梯上走的。

他顾不上自己胸口闷痛,抓着鞭子就朝对方飞奔而去。

鞭影落在半空缠住其中一只凤凰的翅膀,凤凰被激动,立刻掉转脑袋,另一边翅膀朝柳四扇来,阴风带起令人几欲窒息的魔气,丝丝缕缕被吸入体内,更觉四肢百骸火烧似的发疼,柳四感觉自己握鞭的手快要抓不住凤凰之际,就见对方双翅一振,带起的狂风彻底将柳四狠狠拍出去,柳四至半空旋身,鞭子缠上凤凰的脖颈,人借力跃上凤凰后背,收紧长鞭,令凤凰吃痛,引颈怒吼。

但即使如此,冬至周身也还有三只凤凰,这些凤凰是从波卑夜身上分出的深渊本源力量,虽然不是真正的神兽,但在这里,力量也被无限放大,几乎是无敌状态,它们扇动翅膀扑向冬至,黑色气旋将冬至禁锢在中间,令他进退不得,身体被魔压刮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这些魔气对肌肤的腐蚀性,使得伤口很快发黑,连带流出来的血也都变成黑色的。

换作以前,冬至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够一人与三只堪比神兽力量的凤凰周旋,但现在,他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快速流失,握剑的手越来越沉重,要不是心中始终有一股气支撑着,他现在可能已经倒下去了。

凤凰突然一声哀鸣,身体被剑光破开,鱼不悔从后方赶至,一剑斩下,剑光中凤凰化为黑色烟雾破碎消失。

“去找师兄,这里我们顶着!”鱼不悔喊道。

冬至咬咬牙,在鱼不悔过来帮他解围的时候,决然动身,继续奔向台阶之上。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喘息声越来越大,连自己都能听见,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体力正一点点滑向极限,冬至抬起头,看见那人始终站在最高处,一动不动,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从熟悉的身影轮廓中汲取一点力量。

身后不时传来鱼不悔和柳四的闷哼,血腥味随着黑暗气息飘来,他不用回头也能察觉战况之惨烈,但冬至没有回头,他依旧一步步往上走,脚步越来越慢,却始终没有停下。

“冬至。”

他忽然听见龙深的声音,不远不近,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

冬至微微一震,抬起头。

龙深也正好抬手,朝他的方向遥遥一指。

这一指,无数黑暗魔气纷涌而至,化为魔兵,千军万马阻挡在他面前,手持刀剑砍来。

冬至下意识挥剑扫去,前面的魔兵被斩落,后面的又接上,前仆后继,源源不绝,永无止境。

冰冷气息从嘴巴里呼出,带着清晰可闻的血腥味,腥甜涌上喉头,甚至来不及吐出,战斗一场接一场,魔息在四周涌动,带着死亡的绝望讯号,这里与尘世隔离,千万年不沾红尘烟火,让人看不见一点希望。

护体罡气变得薄弱不堪,魔气再度掠过肩膀,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瞬间泉涌,他感觉自己脸上似乎也溅上一点温热,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恍惚错觉。

天地之间,孤绝一人,感知一点点消逝。

已经在记忆中变得陌生的人间,台阶尽头的龙深,苦战不休的鱼不悔和柳四,一切人事潮水般退去,在魔气的侵蚀下,他的大脑逐渐冰冷僵硬,只有身体还在机械性作出反应,击退一拨又一拨的魔兵。

他是不是要死了?

如果就此死去,灵魂是不是也会永远被埋葬在深渊地狱,成为魔气的一部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就让他停下来睡一觉。

但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完。

比性命还重要,让他不惜一切跳下来,是什么……?

连眨眼的频率都变慢,挥剑出去的一个动作也像被按下延长键,在视线中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画面。

几乎已经被黑暗迷雾裹住的剑身,却慢慢亮了起来。

如一盏灯,照亮他的目光,照入他迟钝的心间,带来微弱的温暖。

是长守剑。

他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剑上,神色露出一丝迷惑。

背上又被魔气划开一道,他的身体却似已感觉不到剧痛,只反射性微微一颤。

是谁给了他这把剑,又说了什么?

这把剑叫长守。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难道是它最初的主人送给伴侣的?

因为长守正心,存念诚德,我以此剑赠你,希望你也能用它,守住人间太平,涤荡天地正气。

那人间,应该也包括你吧?我守住太平,也守住了你。

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剑上,剑光闪烁,在迷雾中炫目耀眼。

他想起来了。

他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一把七星龙渊剑,一个叫龙深的人。

“多谢你。”他低声道,手腕微振,一剑荡出,魔兵哀嚎粉碎。

多谢你帮我守住清明。

居高临下,龙深清晰地看见被包围在重重魔兵中的身影,原本已濒临战败,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意志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消失。

他近乎冷漠地看着,内心波动在强大的魔气侵蚀下,正渐渐减少,趋近消失。

控制波卑夜几乎耗尽龙深毕生的修为,若非他是半仙之体,绝对无法支撑到现在,但也正因半仙之体,波卑夜的反噬之力才越来越强。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压制天魔上,再也分不出半点心神给冬至。

身体僵立不动,眼角却慢慢渗出鲜血。

以血代泪,非心头至痛无法为之。

“你根本出不去,也不可能杀了我。”龙深听见自己如是道。

那是他的声音,却不是他的意志,他甚至已经无法控制这具身躯。

“因为我就是龙深,龙深就是我,你就算杀了我,也会杀了他。”波卑夜的语气充满嘲讽,他随手一挥,又是千万具魔兵从天而降,拦住冬至向上攀登的路。

血泪从龙深半边眼角缓缓流下,自英俊的面容蜿蜒向下,在颌骨线条凝为血珠,悬而未落,凄艳惨烈。

而另外半边,眉眼弯弯,邪异诡谲,露出世间所能想象到最恶毒的笑容,笑看众生沉沦,挣扎无用,生不如死。

台阶之下,剑光却越来越盛。

龙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持剑用符,奇迹般再度恢复力气,周旋于千军万马之中,剑起剑落,斩尽世间魔物。

虽然离得很远,但他能看见,冬至此刻浑身鲜血淋漓,像刚从血海中沐浴而出,鲜血让对方原本漂亮温和的面容也蒙上浓浓的凌厉杀气。

他还记得,在火车上刚刚认识对方的情形,那时候的冬至,与他身边所有普通人无异,好奇心旺盛,但又对无法解释的古怪事情抱有深深的畏惧,可还偏偏心大不自知,刚经历了魔物的危险,又只身跑到长白山上去玩,要不是正好遇上特管局的人,恐怕对方现在尸骨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