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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匣子的过程比较顺利。

侯公度以皇帝的名义出面,带兵直接把饼铺给围了,把里面正在给客人称饼的东家陈棠和客人一块给拿下。

两个人猝不及防,当场就懵了。

侯公度让人将客人带出去,他则对陈棠开门见山道:“陈郎君,劳烦你将匣子交出来吧。”

陈棠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官场淬炼,侯公度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

这样的人太好对付了,难怪会被岑留等人察知秘密。

侯公度也不兜圈子了。

“陈娘子已经将一切事情都说了,包括那把钥匙,如今也由长公主呈给陛下,我正是知道匣子在你这儿,才会找过来的。”

“我阿姊如何了?!你们、你们是不是把她……”陈棠激动起来。

为免他误会,侯公度直接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一下,末了才道:“陈娘子的身体眼见着的确不太好,但是如果这次能顺利拿到匣子,她也算将功折罪,陛下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说不定她能迁出冷宫,你若真关心陈娘子,就该知道这匣子在你们手上,是祸非福。”

陈棠怒道:“什么昔日旧情,皇帝明明知道阿姊是无辜的,还污蔑她谋害严妃儿女,她怎么可能这么做!我……”

“陈郎君慎言!”

侯公度沉声打断,他本来不欲多事,但为了拿到匣子,不得不多说两句。

“陈公昔日因受赵群玉提拔,女儿方才能许配为世子妃,后来又为太子妃,皇后,可赵群玉弄权乱政,陛下将其铲除,陈氏天然作为赵党一员,不可能置身事外,陈娘子言谈之间,也早已料到自己有今日结局,并不过多怨怼。你我素不相识,我本不该多话,但如今陈娘子既然已经决定将恩怨放下,还请陈郎君也看开一些,否则对你、对令姐,恐怕都毫无益处。”

陈棠面色变幻,从愤怒,激动,到逐渐沉默,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阿姊,她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侯公度实话实说,“但长公主殿下已经为陈娘子延请了太医,还有让人进些饮食,慢慢调养,若心情舒畅,我想总是能好转的。”

陈棠:“我若不交出来呢?”

侯公度诚恳道:“那匣子在你手里,对你没有半分好处,岑留父子已死,可他们生前到底将消息泄露给除了博阳公主之外的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博阳公主能想起来,其他人也能,今日陈娘子坦诚相告,也是不希望为你招祸。陈家如今只剩下你是自由之身,你努力将这饼铺撑起来,往后就是他们的退路,如果你也出事,他们才是真正一点指望都没有。”

陈棠沉默了很久很久,以至于侯公度觉得他原本竭力挺直的背脊都弯了下去。

“你跟我来。”

匣子被藏在地窖最深处。

那里堆了许多腌菜的坛子,还有不少用来压坛子的石块。

侯公度两边手下都端着烛台,才勉强照亮周身一小片地方。

只见陈棠从墙角的石头堆里翻出毫不起眼的一块,用别的石头往上狠狠一砸,石块四碎,露出里面的匣子。

“你这是用泥块包裹,特意伪装成石块的样子?”侯公度开了眼界。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很是高明,岑留等人既然从陈棠口中套到话,知道有这个至关重要的匣子,肯定会想尽办法要把匣子弄到手,但是陈棠用这种办法来藏,要不是他自己翻出来,别人估计八辈子也找不着,就算寻到地窖里来,谁会想到匣子不是藏在坛子里,也不是什么密室里,而是被伪装成石头?

“岑庭跟我喝酒,有一回无意中得知有这么一个匣子,就千方百计想知道它的下落,还趁我不在翻找过我家和铺子,连这个地窖也都被他们搜过,要不是这个办法,匣子早就被搜走了。”

陈棠用袖子拂去匣子上的尘土,将其递过去。

“他们不敢杀我,也是怕我死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匣子。我告诉他们,只要拿到钥匙,我就可以把匣子交出来。”

“你没跟他们说过钥匙在陈娘子那里吗?”

侯公度掂了掂黄花梨木匣子,上面没有多余的雕饰,但是开匣的锁孔一看就与寻常锁孔不同,这种内藏精巧机关的匣子,还有个旖旎的名字,叫相思匣,据说每个匣子的锁孔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钥匙遗失,匣子就很难再正常打开,除非直接破坏锁孔,但那又会导致匣子内的东西被损毁。

岑留在宫里,按理说有无数机会向陈娘子出手的,结果只是几次给冷宫送东西试探而已。

钥匙就藏在枕头下面,陈娘子虽然寸步不离,也有很多办法能拿到。

陈棠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冷笑:“当时我醉酒失言之后,他们就一直追问不休,我怕他们对阿姊不利,就说钥匙当年被赵群玉拿走了。”

难怪!

侯公度哑然。

这的确是个更合理的答案,谁也不会想到钥匙被陈娘子放在枕头下面,而赵群玉当时权势熏天,要风得风,钥匙在他手里,才是更合理的,所以岑留等人一听就信了,在赵群玉失势被抄家之后,还想尽办法派人去赵家浑水摸鱼,翻找那把钥匙,可惜一无所获,只能转而四处寻找能工巧匠。

“幸好你留了这个心眼,否则令姐恐怕早就遭遇他们毒手。”

“我想入宫,见阿姊一面。”陈棠道。

“此事非我能作主,但我会如实禀告陛下,还请郎君稍安勿躁。”侯公度拱手道,“事关重大,我不好久留,这匣子我先带回去复命,若有消息,我会马上派人过来告知的。”

匣子到手,他原可照本宣科敷衍了事,但看见陈棠年纪轻轻就斑白的鬓角,还有陈皇后在病榻上的景象,侯公度微微在心里叹口气,还是多嘴说了两句。

“你放心,长公主素有仁心,她既然已经允诺,陈娘子就会得到妥善安置。”

侯公度离开饼铺,马不停蹄入宫,将匣子送到御前。

此时章玉碗刚要离开,闻言头也不回,走得更快。

她并不想留下来看什么遗旨,既然她开口让陈氏将钥匙交出来,那就已经想好后面的发展,无论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哪怕是先帝留下的遗旨,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皇帝已经登基四年,匣子里就算有遗旨另立新帝,也动摇不了皇帝的地位,但这东西的存在也并非毫无作用,一旦时局变化,皇帝遭遇反对,有心人就可以将此物拿出来,当作攻击与正名的工具,更有甚者,匣子流落到南朝人手里,有朝一日南朝人想要北伐,就可以先帝名义宣布皇帝得位不正,以此来昭示己方的正统性。

说白了,匣子里的东西,不是刀,不是剑,不是千军万马,但它可以煽动人心,可以恶心皇帝,也可以是所有人心里的心结,当有人想要让它有用时,它自然就会有用。

匣子就放在皇帝面前的桌案。

左右都被屏退,四下早已无人。

他看着眼前的匣子,难以避免猜测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所有人都猜是遗旨,章骋也未能免俗。

如果真的是遗旨,他那位堂兄,会写什么?

安静让他的思绪得以延绵不绝。

章骋与章榕相交不算密切,他一开始也没想到堂兄的身体会骤然恶化,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择为继承人,起初章骋也不过想按部就班继承藩王,然后回到封地,平平淡淡过一生而已。

他与堂兄相交不深,哪怕成为太子,住在东宫的那段短暂日子里,他每回去请安,也总能闻见伴随章榕出现的浓郁药味,这位堂兄先帝,不是在喝药,就是在生病,但对方看见他,却总是笑着的。

被立为太子之后,章骋还未练就如今这样经历波折的心肠,他看见章榕会羞愧,会觉得自己抢夺了原本属于他儿子的位置,但章榕却似乎没有半点芥蒂,还招手让他过去,手把手教他看奏折,如何分辨臣子在奏折里的言外之意,如何从平平无奇的奏折里看出一些额外的隐情。

章榕说,那些也都是他从先皇那里死记硬背的,如今又都传授给章骋,让他即便不理解,也先默默记下,以后再慢慢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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