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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等着!”

他自认为这一次上门来,就已经够给惊蛰面子。惊蛰这等虚伪的人,看到他这么主动求问,居然也一点面子都不给。

到底谁说他宽厚的?

丢下这话,鑫盛转身就往外走,你不仁我不义,就休要怪我了!

他在心里发狠,却冷不丁被另一双更为幽冷的黑眸冻住。

那眼神扫来,只让他瑟瑟发抖起来。

这人是谁?不是直殿司的人,却为何会出现在这?

鑫盛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却立刻低下头。

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他的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身体却立刻避开到了边上。

直到那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踏进了门里。

“关门。”

鑫盛听到他这么说,身体比意识更快,抬手把门给关上了。

他沉默地对着关上的门。

……疯了吗?

为什么那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而且怎么觉得,刚才惊蛰看着他的眼神,和这个人这么像?

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鑫盛恼怒起来,甚至想拍门将那人叫出来骂,可是手抬起来,又放下。

这重复了好几次,到底没敢打开门,低着头匆匆跑了。

屋内,惊蛰也沉默了。

容九居然这么自然地吩咐鑫盛做事,他还真的给他关上了门。

他摇了摇头,一眼看到了容九手里的药包,这鼓鼓囊囊的东西,本该和男人身上的冷漠不太相配,却莫名有种温和的气息。

可再温和,看着那药包,惊蛰都头疼,只是普通的扭伤,他从前也有过。

休养些时日就好了。

容九将东西放在惊蛰怀里,冷冷说道:“调养身体,必须吃。”

惊蛰低头看着五六个药包,终于露出了苦色,试图据理力争:“这开药的大夫,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这身体是怎么回事,要不……”

“这些都是寻常的滋补药,照常吃就好。”容九神色淡淡,在床边坐下,抬手捏了捏惊蛰的伤脚。

惊蛰惨叫了声,“疼疼,好痛。”

“没摔断脚,算你命大。”容九扫他一眼,“就只会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男人的声音淡淡,语气却绝不是如此。那冷漠的声音里,的确带着淡淡的煞气。

不然,刚才也不会几乎吓傻了鑫盛。

容九说过许多话,寻常这么一问,惊蛰未必能立刻想起来。可眼下电光石火间,他的确想起来了。

——“任何因你活下来的人,我会亲手扭断他们的脖子。

——“你救一个,我就杀一个。”

惊蛰:“……这伤也算不得严重。”他下意识抓住容九的衣袖,多少是怕他真的要做些什么。

……他就仅仅只是拉了拉,没上升到救人的地步呀。

见容九没说话,惊蛰又探了探身,轻声说:“我身边的朋友,也没几个,这样的人不多。我也不是谁来,都会帮的。”

容九神情冷漠,是不多,但也足够多。

多到让人厌烦的地步。

惊蛰抱着药包,蠕动了几下,滚到容九的身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会吃药,容九,你别气了。”

容九斜睨他一眼:“你真的会听话?”

惊蛰大力点头。

男人淡漠的黑眸里,倒映着小小的人影:“好,那吃完一次,会有人再送来。往后都得吃,不可忘。”

这如晴天霹雳,把惊蛰轰了个茫然。

“……我,这,还有啊?”

容九:“我何时满意,何时才能停。”

惊蛰:“……”

好冷酷,好无情一人。

新的宫室内,康妃刚刚歇下。

她将养了十来日,这夜间惊魇,才算是好了些。

许多人都觉得,康妃这一次倒霉透顶。这天高物燥,秋日多火的事,还真真发生在她的身上。

这位主子性情柔弱,不管是哪个宫妃,都能爬到她的头上,尽管是妃位,可有些时候,却是连嫔位都不如。不过,她手下,却是有几个能干的宫人,从不叫永宁宫在外受欺负。这一次永宁宫遭灾,也得益于这些人手脚麻利,这才很快将康妃一行人安置好。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守夜的宫人刚跺了跺脚驱散困意,就猛地站直了,而后又欠身。

康满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跟前过,一个两个都屏住呼吸,不敢懈怠。

康满初到永宁宫时,名字本来是要避讳尊者,不该再用康字。

不过康妃仁善,并不在乎这个,并未让他改了。

于是康满还是康满,性情,也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巡逻完后,康满确定无事,这才又回到自己住处。在地上,已然跪着好几个宫人,有的是太监,也有的,是宫女。

他们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一个两个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情,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康满缓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在屋里前头的椅子坐下,淡淡地说道:“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小的,并未泄露……”

“一直都是照着爷爷往日的吩咐做事,不敢怠慢。”

“……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您……”

“冤枉,这真的是冤枉……”

“冤枉?”康满听着他们的七嘴八舌,笑了起来。只是这笑,看着是狞笑,“咱家冤枉了你们?”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好像刚刚的吵闹是幻觉,所有人都不敢再给自己辩解。

康满:“好,是冤枉,那尔等说说,近些时候……”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咱家做事,为何处处不顺,总有人提前一步,将咱家的布局打乱。”

他的眼神如同锐利的鹰眼,扫射着每一个人。

“不是你们,那又会是谁呢?”

康满越是温和,底下的人就越是哆嗦,那是怕到了极致。

可他们也知道,康满到底为何生气。

自打永宁宫走水后,不管康满想做什么,总会莫名其妙办不成,原本照计划进行,只会顺利,却时常阴沟里翻船。

就在康满大发雷霆的时候,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而后,有人站在门口,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康满,康妃娘娘想见你。”

康满立刻止住了话头,狠狠瞪了眼地上这群人,这才又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走了出去。

待康满离开后,地上这些人才大口大口喘气,像是逃出了升天。

“……到底是哪个,背叛了公公,还不如快些招了,免得祸害我等。”

有个细细的女声说道。

“就是,我不想再面对公公的怒火了。”

“到底是谁……”

细细碎碎的话,接连响起。

底下这些人,互相怒视着彼此,却又都带着畏惧。

行知与行和两人靠在一起,都低着头不说话。他们既不参与这些无用的对话,面色也苍白得很。

他俩比起其他人,更知道康满暴躁的原因。

……这两日,慎刑司,在挖康满的过去。

可康满,这一步步走来,可全都是血印。

根本经不起挖掘。

那群人才是真正的秃鹫。

康满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如非必要,他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的接触。

这才是康满暴怒的原因。

主殿内,燃着淡淡的清香,有些好闻,吸进肺腑,会叫人有些困顿。

这是特制的安神香。

康妃夜里容易惊醒,这安神香,就是为了安抚她过于羸弱的精神,这才会每夜都点着。

康满悄无声息地穿过外侧,绕过屏风后,跪倒在了柔软的床榻前,轻声细语地说道:“娘娘,奴婢来了。”

一双柔弱无力的手,从床帐内伸了过来,康满连忙双手扶着,很是小心。

“康满,咳咳……”康妃咳嗽了两声,慢慢地说道,“你瞧,这月亮,是不是很漂亮?”

今夜无月,又在殿中,怎么能看到月亮?

康满并没有觉得康妃的话很奇怪,反倒是跟着笑了起来:“娘娘说得是,这月亮,的确非常漂亮。”

比起京城更美,更大的月亮,是在家乡的前一夜,抬头看到的月亮。

康妃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眺望着窗外,低声说了一句话。这听起来,有几分不像是官话。

倒是有几分塞外的感觉。

康满好似没听到,继续跪在床边。

宫外,沉家。

原本已经睡下的沉子坤披了件外衫起来,独自走到了书房。

茅子世正瘫坐在一张椅子上,任由着管家给他上药。

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气,随着管家的包扎,又染上了奇怪的清香,那是金疮药的气息。

沉子坤家里,放着的药物,那都是最好的。

宫内宗元信出手,能不好吗?

就算茅子世也有着不少好药,可有些还是比不上沉子坤这里的库存,在他负伤的时候,他总会往沉府跑。

沉子坤都快忘记,这是第几次看到茅子世负伤,偷偷爬墙来沉府。

茅子世第一次爬墙的时候,正好撞见沉子坤夜半在赏月,结果墙头好大一个黑影翻过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沉子坤沉默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小师弟笑嘻嘻地抬起头,“诶,沉大人,快拉我一把,我这手好痛。”

那一刻,持身端正,性情沉稳的沉子坤却是在想,父亲何以在最后,收了茅子世这么个混世魔王?

这性子,和父亲,可完全不像。

想归想,可沉子坤还是拉了茅子世起来,又亲自给他上药。

后来次数多了,沉府的人也习惯了。

要是巡逻的时候,再发现个血人,莫要慌张,先看看是不是茅子世。这要是,就先把医官拉来,再去通知沉子坤。

不过,这一回,沉子坤的伤势看着不算严重,只是在胳膊上划拉开两道伤口,看着有点深,不过也只是皮外伤。

这种伤势,在茅子世的身上,已经算是小事。管家也能够忽略那血气,快手快脚给他包扎好。

茅子世动了动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刘管家,你这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