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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一个个老狐狸都比他还要吃惊些,茅子世这动作倒也不显得有什么了。

不知为何,沉子坤的脸色,比起其他人,却还是要镇定得多。

茅子世知道,最近翰林学士那件事,让沉子坤受到些许打击,头发都比从前花白了些,不过,他在外时从不曾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光靠观察,茅子世也不能看出多少。

就在茅子世要转回头时,他看到沉子坤突然叹了口气,又轻轻笑起来。

带着一点怀念。

茅子世愣住,就在这时,景元帝冷淡的嗓音响起:“一个两个瞧着寡人做什么?”

景元帝懒散地坐在御座上,两根手指夹着那文书,半挡在自己脸上,冷漠的黑眸扫了下来,那种可怕的威压笼罩在大殿上,一时间,就连呼吸声都仿若消失。

好吧,景元帝还是景元帝。

刚才那一瞬肯定是在做梦,茅子世抽搐了下嘴角。

陈阁老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臣等方才,是在为赈灾之事争辩,倘若依着邱大人的说辞,再等下去,怕是会死上更多人。”

邱楚明冷声说道:“要是现在就开仓放粮,待到晚些时候,灾情更为严重,那时就已经无以为继。”

茅子世的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

这两只老狐狸也是能耐,直接无视了刚才微妙的气氛,接着之前的话说下去了。

只是眼下,朝堂上说的事,茅子世是半点都听不下去。

他挠心挠肺地想知道,景元帝方才,到底是为何而笑。

“惊蛰,惊蛰?”

惊蛰猛然回过神,抬手接住摔倒下来的瓶子,他动作极快,倒是把要扑过来的慧平吓了一跳。

“你怎么走神这么厉害?”慧平皱了皱眉,心有余悸地看着这靠墙的玉瓶。

惊蛰拎着这瓶子检查了下,发现底部已经有些不稳,许是刚才他没留神撞上了,会摔下来也是正常。

“得去报损了。”惊蛰喃喃说道,“最近可真是奇怪。”

他将玉瓶放回去,揉着脸。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惊蛰叹气,“可是,你也知道,这直殿监来来往往就这么多人,能藏人的地方,我还能不知道吗?”

就是分明没有这个人,惊蛰却总觉得有人在盯梢,这才让他神经有点紧绷。

那种冰冷的注视,真的叫人不太适应。

“你确定,真的有人在盯着你?”慧平一愣,“是那刘富的人?”

“不,和他没关系。”惊蛰摇头,“他虽烦人,不过没这胆子。”

可惊蛰也不敢担保,这真的是人。

实在是他对直殿监太熟悉,偶尔觉察到异样看过去时,要么就是宫墙屋檐,要么就是高树,有时候外出,也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视线。

“注视”,本来不该存在分量。

可惊蛰莫名有了如那次buff类似的感觉,这种时有时无的错觉,很是影响惊蛰的生活。他总会冷不丁在某个瞬间,感觉到刺痛的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惊蛰知道,他有些时候,的确会比其他人更为敏感,可这种失控的感觉却从未有过,就好像他的身体……敏感到将一切都视之为威胁?

惊蛰下意识抓住衣襟,仿佛有种沉闷,黏糊的感觉笼罩着他,让他连呼吸,都仿佛带着那种压抑的潮湿。

慧平抬手碰了碰惊蛰,他被吓了一跳。

不过,惊蛰竭力没表现出来,就听到慧平低声:“这也没发烧。”

惊蛰勉强笑了笑:“我的身体,可比之前要好太多。”

慧平:“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要不,你还是先回去歇着?”

惊蛰摇头,看着刚才吩咐的小内侍去而复返,在他们跟前停下。

“姜掌司有请。”

慧平微愣,就看到惊蛰朝着小内侍说了两句话,这才抬头看向他,对他笑了笑。

“姜掌司有事寻我,我先走了。”

慧平看着惊蛰离开,若有所思地抓了抓脸。

惊蛰看起来,似乎与之前,也有些不同。

不知怎的,慧平在他身上,隐约能闻到一种甜腻的气息,若有若无,仔细去追寻时,又什么都闻不到,却在某个瞬间,突然跳出来击中他。

……就像是什么无声无息滋长,糜烂的甜腻,啊……慧平想起来了。

是已然熟透了的果子。

沉沉地挂在枝头,随时都可能摔落下来。

“您的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

惊蛰跟着那小内侍走了几步,听到他这么恭维。

惊蛰:“大概是我擦的药膏?”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算白皙的手指,今年冻疮并没有复发,没再有那种酸痛难忍的感觉。

不过,这双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

小内侍吸了吸鼻子,可能也觉得是这个东西,并没有更多的好奇。

惊蛰赶到姜金明门外,却看到掌司正要走出来,看到他时,就朝着他招呼了声,“与我一起去见掌印。”

惊蛰茫然:“掌印要见掌司?”

姜金明:“不只是我,还有你。”

惊蛰跟在姜金明的身后,看着他大步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虽然没说,不过,我大概能猜到是要做什么。”

惊蛰:“是要宣布人选了?”

姜金明:“大差不差。”

他斜睨了眼惊蛰,没好气地说着。

“都让你上点心,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惊蛰无奈:“掌司,从你与我说这件事,到现在也不过三天。三天的时间,就算我有心,还能做些什么?”

那刘富,打前天开始就炫耀,就算惊蛰真的要活动,这时间也是远远不够的。

姜金明理直气壮地说道:“是你不够警醒,要是如刘富那厮,早早就结交人脉,怎么会临时抱佛脚?”

惊蛰:“那掌印太监,也不是小的说能见,就能见上的。”

姜金明:“你连韦海东都认识,认识个掌印算什么。”

当然,他说这话,还是很小声。

他们这掌印太监是很好说话,不过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多少也不好。

惊蛰嘀嘀咕咕:“这话说得,我要是有这本事,怎么还在这做太监呢?”

姜金明也很想说,要是旁人有惊蛰这本事,早就不在这做太监了!

两人一起到了掌印的屋舍外,也一同遇到了其他几个掌司,在他们的身后,或多或少都带着人,算下来,约莫有四五个二等太监。

惊蛰心中有数,这些人,怕就是这些掌司们所选。

就连姜金明,想要把惊蛰推上去,本也带着自己的目的。

自己人越多,总比其他人手里的牌,要好上太多不是?

廖江就跟在江掌司的身后,看到惊蛰时,朝着他眨了眨眼,只是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几个掌司互相颔首,也不说话。

不多时,从掌印屋内,就有个年轻太监走了出来,朝着他们欠了欠身:“掌印请诸位进去。”

这屋舍不算小,除却掌司坐着,其余的二等太监都站在了门口。

掌印就坐在上头,头发看着有点花白,面色却是红润,“江掌司明日就要高升,他空出来的位置,上头没有定论,咱家就直接从自己人里选……”他的目光,从那些二等太监的身上擦过。

最后,落在惊蛰的身上。

“交上来的名单,都选得不错。不过掌司之位,只有一个,咱家只挑最好的。”

掌印太监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幽幽,带着几分沙哑。

他一直看着惊蛰,其他人再是迟钝,都不可能没反应过来,果不其然,下一瞬,掌印太监笑了笑。

“这杂务司掌司的位置,就让惊蛰好生担着。”

掌印太监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可是刘富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怒目圆睁,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惊蛰?怎么会是惊蛰?

这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在最后一哆嗦,出了问题?

刘富的呼吸急促,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跟着刘掌司走出来的。他恍惚看着其他人离开的身影,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不,不,刘掌司,我刚才听错了对不对?掌印太监说的是惊蛰?怎么可能会是那小子呢?我可是特地封锁了消息……”

这消息,原本二等太监都会知道,惊蛰会慢了一步,直到被姜金明想起来后再提醒,这全都是因为刘富。

尽管刘富不觉得,惊蛰有可能会被选上,可他本能地会排除异己,不叫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只是,哪怕惊蛰自己不在意,却还有姜金明为他在意。

姜金明是掌司,同样有这个能力,将惊蛰的名字,加在名单里。

可这也不算什么。

惊蛰有姜金明,他也有刘掌司,甚至还给江掌司送了礼,这双管齐下,怎可能……

还不如人意?

刘掌司皱着眉,看着情绪激动的刘富说道:“这可还在掌印屋外。”

他原是为了告诫刘富,却看到刘富眼前一亮:“我要见掌印。”

刘掌司:“方才江掌司已经寻过我,这件事经过掌印的主意,已经不容更改。明日,他会将你送去的东西退回一半。”

“一半?”刘富脸色狰狞,“他事情没有办妥,竟还扣一半?”

“刘富,江怀要去的地方,虽不是司礼监,却也是十二监里,较为倚重的一处。你要是得罪了他,小心日后吃不了兜着走。”

刘掌司这也算是好心劝诫。

这做太监,尤其是爬到江怀这种地步,雁过拔毛岂不正常?

如果江怀面对的不是刘富,这事情也的确办得不够体面,不然他吃进去的东西,刘富休想他能吐出来。

而今能退回一半,已经算是不错。

刘富拼命呼吸,这才压下心头的暴怒:“……我要见掌印。”

刘掌司见他满目通红,显然是已经怒气上头,什么都听不进去,加之他知道刘富与掌印还算熟悉,也懒得再劝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