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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子坤这人看着难懂,也是容易懂。心情郁闷的时候就喝酒,到了不喝的时候,就是自己看开了。

沉贤的岁数,与景元帝相仿,如今这膝下,正有个小女娃。

他向来喜欢这个小女儿,每日回来就抱着不撒手。结果被沉子坤日日叫去吃酒,回去的时候,小姑娘嫌弃他身上的酒味,已经许久不肯给抱了!

沉贤一想到这个,就欲哭无泪。

奈何沉子坤心里难受,沉贤也惦记着,只得小心作陪。好不容易父亲看开了些,他自然高兴,吃完饭后,就抱着小姑娘乐呵呵走了。

吴氏无奈地看着沉贤的背影,轻声说道:“这都多大了,有孩子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沉子坤淡声说道:“这样也好。”

吴氏下意识看向沉子坤:“这话是……”

“我宁愿他一直都是这个脾气,也好过是个狼心狗肺的狂徒。”沉子坤平静地说道。

吴氏知道他还惦记着那事,轻声说着:“贤儿不会是那样的人。”

“我从前也以为,子淳不会是。”沉子坤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不愿意再提,转而提起他事,“你刚才说,谁要给香儿说亲?”

沉贤和沉心香,是年龄差有七八岁的兄妹。

吴氏当年生下沉贤后,沉子坤有感女子怀孕之痛,本不欲吴氏再有。只是一次意外后,到底有了沉心香,吴氏喜欢孩子,就执意生了下来。

沉心香是女孩,又岁数小,家里都很是娇惯,一连养到十七八岁,还是不舍得外嫁。

时人婚嫁,多是也在十六七,沉心香的岁数有些大了,不过她到底是沉家的孩子,想要求娶的人还是不少。

沉子坤是景元帝唯一的舅舅,哪怕在外人看来,这位皇帝待他还是不假颜色,然那些个老狐狸却也多少能看得出来,沉子坤在景元帝面前,还是有那么一点薄面。

再者说,沉家的家世与品行,比起外头许多人都要好上许多,娶妻娶贤,他们自然更愿意与沉家结亲。

“是定国公的孩子,就是那个叫,陈少康的。”

吴氏这么一说,沉子坤就有些印象。

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不过,他既是定国公府上,沉子坤就不大喜欢。

老定国公是个骁勇善战,不可多得的良将。继承国公府的陈东俊,却不喜欢这种舞刀弄棒的事,迄今都在朝廷领着一份俸禄,再没上过战场。

至于陈少康,这孩子看着是比他的父亲陈东俊要好些。

不过,一来他的岁数最小,继承不了国公府,幼子容易游手好闲,少有责任之心;二来,他原本一心想要上战场,却被陈东俊压着根本去不得,现在还在工部做事。

一想到这些,沉子坤难免不满意。

“香儿怎么说?”

吴氏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说她只把陈少康当做兄弟。”

一想到这个,吴氏就头疼。

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个男孩子的脾气,整日里兄弟长,兄弟短的,看了直叫吴氏心梗。

此时此刻,就在沉子坤与吴氏商量着沉心香的婚事时,相隔两条街之外的酒楼里,一处隐秘的包间,一男一女正对坐着说话。

“……你又出来做什么?”陈少康叹息了声,“到时候,沉大哥又要打断我的腿。”

尤其还是晚上,肯定是偷偷溜出来的。

坐在他的对面,是一个笑嘻嘻的少女,长得明媚皓齿,亦是漂亮,说起话来落落大方,毫不怯场。

“你怕什么?”沉心香道,“我哥又打不过你。”

陈少康的身手很好,沉心香自打认识他后,会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全都是他教的。

“可你这几次来寻我,已经让我家里误会,以为我们有情。”陈少康头疼地说道,“保不准你晚些回去,媒婆就上门过了。”

更别说,现在这时间,一般的姑娘家早就回去,怎么可能还留在外头。

陈少康一想到家人的误会,可真真是悲从中来。

沉心香淡定地说道:“下午的时候,已经来过了。”

陈少康坐起:“什么!”

沉心香:“你放心,我与我娘说,我只把你当兄弟,不想嫁给你。”

陈少康:“那我还不想娶呢。”

沉心香看着陈少康那么郁闷的模样,就忍不住偷笑。

与陈少康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前些日子,该是有喜欢的姑娘,总是爱往一处跑。可他不说,谁也不知道那是谁,结果到了上个月,他突然颓废得很。

再一问,原来是他喜欢的姑娘举家搬迁,人已经不在京城。

心思活络的早就思忖着最近京城有什么大户人家举家搬迁,看笑话的却在问他那人姓氏名谁,全都被陈少康打跑了。

这些人里,唯独沉心香猜出来,陈少康喜欢的应当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而是某个小门小户的姑娘。

国公府是不可能答应的。

陈少康虽是幼子,继承不了国公府的门楣,可家里人疼得很,巴不得给他娶个天仙回去。

陈少康实话实说:“我要是娶了谁,那姑娘就倒霉透了。”他道,“我是不想娶的。”

老国公夫人还在,再加上陈少康的母亲国公夫人,与嫂子,这些长辈妯娌压下来,谁家姑娘都不好过。

沉心香道:“那要是你喜欢的姑娘家呢?”

“那更不能娶了。”陈少康郁闷地瞪了眼沉心香,“这不是上赶着给她找事吗?”

连一点后盾都没有,进了国公府,肯定会被欺负。只是少年心思,虽能看得明白,总归是会动摇,一再想看到她。

而今这人消失不见,心里更是难受。

“你藏得那么好,她到底姓氏名谁,说不得,我与你查一查?”

陈少康摇了摇头:“不必,这样就好。”

顿了顿,屋内好一会没人说话。

“……那,元郡主,后日也不出来?”沉心香有点没话找话聊,“老国公夫人的寿辰,她一贯不是最喜欢热闹吗?”

陈少康:“听阿姐说,她上次受惊后,到现在都没出过府。”

沉心香:“……陛下,就那么可怕?”

陈少康斜睨了眼沉心香:“你父亲,是陛下的舅舅,陛下是你的表哥,你觉得他不可怕?”

沉心香扯着腰间的穗子,沉默了会才道;“不知,我从来没有私下与他见面过。”

陈少康狐疑地说道:“一次都没有?”

沉心香没好气地摇头:“一次都没有。若是在外头碰见,我与他也就是君君臣臣,哪有什么不同?”

不过从前,沉心香是不喜欢他的。

每次父亲入宫,回来的时候心情就会很不好。她既不喜欢那位皇后姑姑,也不喜欢九皇子,再到后来,九皇子登基成为皇帝,看着冷情冷性,那与他们家更没有关系。

“稀奇,我寻思着,我家要与你家提亲,多也是为了这个情分。”

陈少康说得犀利,沉心香也不生气。

她道:“谁来提亲,为的不是这个?”这也是她不喜欢谈及婚事的缘由。

两人又沉默,过了一会,陈少康起身。

“太晚了些,我送你回去。”

沉心香回神笑了笑:“那待会他们再误会,可怎么办?”

陈少康:“我今夜就去回绝。”

这事,也不知是祖母,还是母亲的手笔,不过他们两人关系虽好,却如同手足,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这就跟自己的左手摸右手,怎能可能会有感觉?

一路上,沉心香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的陈少康,心里想的却是刚才说的话。

其实,刚刚沉心香撒谎了。

她其实在私下,是见过一次九皇子的。

有且只有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撞见后,沉心香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从此再没有过单独入宫。

她从未想过,对她漂亮温柔的皇后姑姑,竟会有那么可怕残忍的模样。

赫连容在做梦。

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在跑,仿佛一道永远都出不去的囚牢,手里捧着一碗滚烫的汤水。

父皇的话,犹在耳边,带着一丝悲痛。

“你母后说,想见你。”

滋啦——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将赫连容惊醒。

他头疼欲裂,苍白冷硬的脸上有着薄汗,再过一会,忍过那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到底坐起身来。

宗元信的药有用。

只是有些时候,疼起来,倒也没比之前轻松多少。

宁宏儒听着内殿的动静,犹豫了会,才低声说道:“陛下?”

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是不是他听错了。

“进来。”

宁宏儒微讶,倒是幸事。

陛下醒归醒了,却是没有发作。

他快步进去,挑亮了灯火,却见景元帝浑身汗津津,看起来像是疲倦得很,只是眉梢的冷意却丝毫不减,那张苍白的脸庞望向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几时?”

宁宏儒欠身:“还有半个时辰,才是陛下起身的时候。”

赫连容起身,“更衣。”

宁宏儒不再说话,连忙上前伺候。他自己亲力亲为,好不容易家人伺候好了,转身正要端来热茶。

结果这一个转身,人又跟着没了。

宁宏儒哽住,思考了一会,大概知道景元帝会去哪里。

这位陛下,最近似乎爱做梁上君子。

被爬的梁……不是,惊蛰,刚刚醒来。

惊蛰抓着被子,紧张地四处打量,没感觉到异样后,这才缓缓地松开手。

他醒来的时间,比以往要早一点。

惊蛰翻了个身,藏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一点也不想动。

好不容易有一天既不做梦,也不觉得难受,醒来之后还一个人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这种原本习以为常的日子,却让惊蛰感动得险些要落泪。

求神拜佛也拜了,寻医问病也问了,但这根本解决不了惊蛰身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