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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哭的墨痕刚回来就领了命令, 莫惊春让他盯着怀贞坊。

墨痕守在书桌前给莫惊春换水,边好奇地说道:“怀贞坊?那地头有点小,没多少人家。郎君想让我盯着的是谁?”

这些盯梢的活计, 莫惊春多数是让墨痕去做。

卫壹毕竟出身宫闱, 素日习武看不出来, 可是与內侍打过交道的, 多少还是会认出来卫壹的出身。

墨痕喜欢伪装, 也经常能够装扮成别人相貌出没在坊间,甚少出过差错。

莫惊春敛眉:“焦氏。”

墨痕微讶, 脱口而出, “您是想盯梢夫……”

话还没说完,墨痕自己选择将自己的嘴巴闭上。

莫惊春狐疑地看着他,“你那话是不是没说完?”

夫什么?

墨痕猛地摇头, 认真地说道:“我是想说,郎君要盯着焦氏,是不是为了大皇子?”

焦氏自打被废后,京城中就甚少听说焦氏的事情。

而焦家一直保持着低调平静的作风,外头的风言风语如何,身居怀贞坊的那些焦家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莫惊春微蹙眉头,“是,也不是。”

从精怪的任务来看,大皇子有可能会出事,但是后宫戒备森严,大皇子要是在宫内都能出事,那就算再加上莫惊春也是无用。

所以大皇子肯定不是在皇宫出事……而是在宫外。

可是如今大皇子不过才堪堪四岁, 这样的年纪别说是出宫, 就连离开太后宫里, 身后都会跟着一叠人,这等情况下,大皇子是怎么在宫外出事的?

除开特殊的意外,只有寥寥几种可能。

这其中一种,就跟焦氏有关。

为此,莫惊春需要确保最近在京城的焦氏人有无异动。

墨痕领命。

他出去的时候,莫惊春都能听到外面有人在拉他说话,偶尔声音大起来,变作了欢快的笑声,大抵是在为他要结婚的事情高兴。

莫惊春自然也是高兴。

他心里盘算着日后墨痕结婚时要出多少贺礼,再将卫壹给叫过来。

卫壹在莫惊春的面前恭敬地立着。

莫惊春:“不必那么紧张,秦王来宗正寺的事情,陛下应当已经知道了。”他吃了口热茶,暖了暖手。

卫壹应是。

莫惊春身边的暗卫现在有多少,他也是分辨不清楚。但是上次他被刺杀的时候,陛下气急败坏之下也曾说过他身边一应大小事务都会被及时报给宫内,故而秦王这样的大动静,更是不可能瞒得过去。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秦王想要和清河王联络。”

卫壹讶异地看向莫惊春。

莫惊春微蹙眉头,像是也有些不解,“我观秦王的心态,应当是没有反叛之心,可他当时流露出来的意思,却很是明显,便是冲着清河王和兄长去的。他的主意虽然显得荒唐,却很有可能。那封信,我没看,但我怀疑那里头或许藏着些许隐秘。”

莫惊春自打和公冶启说开后,用起卫壹来传信就更顺手了。

卫壹倒是高兴,乐呵呵也出去了。

唯独莫惊春一人坐在屋内,开始斟酌起给莫广生的家书要怎么写。

尤其是秦王和清河王这件事也要略点上一点,免得他沟里翻车。

此时此刻,秦王府上。

秦王出入都需要轮椅,门前的台阶早就为他推平,特特造就了斜坡,能够让轮椅推上去,就连大门,也是安装了可以供人开启的木板,在他要出入时就起出来。

跟着秦王出去的侍官徐平河推着轮椅入了王府,直到上了游廊后,方才说道:“王爷,莫惊春不肯答应,那是否要另寻法子?”

秦王慢悠悠地转着两颗核桃。

这两颗已经被他盘得有段时间,摸起来异常圆润。

秦王:“本王知道他不会答应。”

徐平河奇怪地说道:“那您还要特特为他登门?白给他脸了。”

尽管莫惊春如今已经是侯爷的身份,可实际上在秦王这样的身份看来,不过仍是官,与他们仍有不同。

秦王笑着说道:“你不懂,本王不是真的要让莫惊春去做什么,而是让他警惕起来。若是他真的能够提点一二句莫广生,本王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徐平河似乎是猜不透秦王的心思,沉默了许久,直到将秦王推到正院的时候,方才恍然大悟,“其实王爷真正想到的是和清河王撇清关系?”

“孺子可教。”秦王呵呵笑道。

清河王在辈分上其实是他子侄,只是岁数相差不远。

然秦王这些年和清河王的相交也不少,最是清楚他会做出什么。

一旦掀起这样大的波浪,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秦王府都必定会在日后的清查里和清河王扯上关系。

一般来说,正需要在这时候跟清河王撇清干系。

可这干系不是随便说撇清就能撇清的,更不晓得清河王会不会在最后疯魔时胡乱攀咬,最后被他拖下水。

故,秦王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登门去拜访莫惊春,言辞诚恳,态度有礼,为的便是将怀疑的种子埋进莫惊春的心里。

莫惊春会认为他是要主动和叛军联系吗?

不,他会认为秦王不会那么蠢。

那秦王特地过来是为何?

这便须得莫惊春去猜,越是猜,越是对秦王有利。

等到最后莫惊春将所有的可能都猜测得差不多后,他便会知道,秦王其实没有理由和清河王接触,尤其是在这当口。

那便只有另外一个可能。

秦王要劝降清河王?

是,也或许不是。

反正那封信没看到,谁又能知道呢?

秦王坐在轮椅上,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不疾不徐地撕开,然后抛在炭盆上,那露出来的一角,书信上压根连一点墨痕都没有。

这封信,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徐平河说道:“王爷神机妙算,定然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秦王的手指摩挲着这把轮椅,他从八岁起坐上这由宫内工匠特造的轮椅,直到今日已经不知换过多少把,“本王从出生伊始,便不知得偿所愿,是什么滋味。”

他叹息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平河却是猛地一个哆嗦,站在秦王的背后不敢说话。

秦王就坐在屋内看着最后一丝斜阳落下,方才让人燃了灯,然后说道:“盯着京城的消息,本王有预感,那所谓的窦氏藏书,肯定还留有后手。”

他自言自语,“皇帝让那么多读书人聚集在皇城脚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位年轻帝王心思太深,有时候要的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三鸟,四鸟!

轻易就追赶不上他思路的恐慌感,让秦王难得有种畏惧。

却是从前永宁帝在时,也不曾有过的感觉。

被秦王话里谈论到的正始帝,眼下正在和许伯衡说话。

天冷了,殿内地暖已经烧了起来,灯火也明亮起来。

许伯衡原本都穿着厚厚的大氅,入了殿内,却也不得不脱下来,交给內侍放到一旁。

徐顺接过,看到上面有磨损的痕迹,下意识一捏,发现这外表看似光鲜亮丽的大氅,其实内里也是缝缝补补,异常简省。

他悄悄将这件事跟德百说了一声。

徐顺的年纪虽然比德百还要大,可他在宫中却得叫德百一声哥哥,而德百小不了刘昊多少,却得叫刘昊一声师傅,这样递进的关系,只不过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却也是无法,是宫内生存最基本的准则。

德百将这件事记下,手里端着茶进去。

正始帝正在和许伯衡说话,“……依着眼下莫广生,再有几日,就能查清楚支援清河王的究竟是所谓的义民,还是附近的世家了。”

许伯衡微微蹙眉说道:“可是陛下,若是依着您的意思……”

正始帝呵呵笑起来,“首辅,凡事既想要个结果,就需得付出代价。”

许伯衡瞬间就明白了正始帝的意思,低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始帝也不说话,慢悠悠地吃了两口茶,紧接着刘昊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许伯衡叹了口气。

“陛下太过心狠。”

正始帝:“错既不在寡人,寡人心狠,也是为了他们日后好。门阀世家一旦千万年下去,惨的不终只有朝廷。南边到底还是太荒了些,多些人去,也是好的。”

江南在北面的人看来,就已经算是极南,再往南边去,即便那里也生活着朝廷治下的百姓,但在北人看来,终究都是蛮夷,是不开化之人。

从每隔三年的科举名单中,便可以看得出来绝大部分都是北人中举,而南人确实是少之又少。

学风之气在北面广为流传,南边,终究还是少了些。

许伯衡敛眉,正始帝这话,确也没错。

话罢,长乐宫内同时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正始帝才不情不愿地说道:“都这把年纪了,寡人是没赏你钱还是怎么的?那大氅看你穿了十来年,就不腻歪?”

许伯衡回过神来,淡笑着说道:“能穿便继续穿,老臣这体量也不会再长,换了也是浪费。”

正始帝觉得自己是发癔症了才来寻求许伯衡的意见,他斜睨了眼刘昊,“去,给许首辅挑二十匹上造的布料,再送五十件兽皮,都挑好的,直接送他家里去。”

“诶陛下……”

许伯衡阻止的话,正始帝压根不放在耳边,开口就将事情给定了,这才好像听到许伯衡的话那般后知后觉地转过来,耸着肩膀。

这是非常不得体的行为,可在帝王做来,却是肆意张狂,好看得很。

许伯衡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又像是回到了当初在教□□功课的时候。

“陛下也不知会听谁的话?”许伯衡丢掉了君臣的拘束,抱着茶盏暖手,叹息着说道,“从前每次教导太子的时候,都只想着有朝一日,要是能痛打东宫一顿,那可实在美妙。”

正始帝:“……”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德高望重的许伯衡私底下都在偷偷想这些。

许伯衡吃着热茶笑了起来,“陛下是觉得,老臣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正始帝:“你打不过我。”

许伯衡听着那个“我”,笑意更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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