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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昊看出来大皇子的紧张,低声说道“大皇子,请随奴婢来。”

大皇子细微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刘昊进了长乐宫。

正始帝正坐在次间批改奏折,在他的左手边,正摆着厚厚一堆已经垒起来的文书,笔墨的气息飘来,混淆着稍显苦涩的淡香,猝不及防一吸,便头脑一清,似是有种凌冽的味道。

这让大皇子原本显得浑浑噩噩的神色变得清醒起来,有点紧张地行了个礼。

他的岁数本来就不大,在出门前还被太后嘱咐着要多穿几件衣服,结果整个小人就被包裹成了小球,欠身的时候,一个还没留神完全倒栽了一下,一个圆球咕噜噜地滚到书桌前,就连正始帝都愣了一下,埋首案牍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就见一颗虎头虎脑的小脑袋从下面探出来。

痛是不痛,就是侮辱性极强。

刘昊忍了又忍,才没在这时候笑出来。

正始帝却是半点顾忌都没有,轻笑了一声,漫不经意地说道“如此大礼,却是真正五体投地了。”

大皇子未必能够觉察出真心实意,却是感觉得到父皇一直待他的淡淡凉意,忙不迭地爬起来站直,就连膝盖都没敢去拍一拍。

正始帝斜睨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大皇子,你的外祖父去世了。”

外祖父?

大皇子有些茫然,他在宫内最亲密的就是皇祖母,外祖父……应当就是娘亲那边的人了。可许是因为焦氏被废后,在宫内逐渐就成为了禁忌,不管是谁都不曾和他提过焦氏的事情,而太后是觉得他年纪还小,听到这些不好,打算等到他再大一点,再说这其中的问题纠结。

所以正始帝这么一说,大皇子也未必反应过来。

大皇子“外祖父去世,依着礼数,儿臣是须得是吊唁吗?”

他年纪尚小,但是这些礼数却还是懂的。

正始帝颔首,不紧不慢地说道“焦氏还算是这世家里头不错的,虽然根烂了,上头的人再是努力也没什么用处,不过焦铭既然去世,你去吊唁也是应该。”

刘昊却忍不住说道“陛下,路途遥远,只大皇子一个,是不是有些……”

正始帝不紧不慢地看他一眼,刘昊便闭嘴了。

“护送你的人马,寡人会细细挑选,且先回去准备罢。”正始帝淡淡说道,“明日启程。”

大皇子有些茫然,应下后,人就被送回太后宫中。

太后初听此事,却也赞同正始帝的话。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焦氏宗子去世,这样交替的事情可不简单,于情于理,大皇子确实是得去吊唁。尽管从前这几年,大皇子从来都不曾和焦氏那边接触过,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得做到位。

尤其是焦氏的声名。

只是……太后担忧的是这些年她从来都不曾给大皇子讲解过这些事情,如今只是一天的时间……这,足够吗?

焦氏宗子去世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莫惊春知道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远在墨痕还没出事前。

毕竟墨痕最开始频繁来往莫府和怀贞坊,就是为了此事。

由此,莫惊春猜到了大皇子出宫的原因。

焦氏宗子去世,这位又是大皇子的外祖父,而且焦氏本家就在北方,距离京城也不算很远。

稍一赶路,也是可行的。

大皇子是因为要祭奠外祖父出宫,然后在路上出事吗?

莫惊春忍不住问道“你的任务总是很模棱两可,就没有别的条件吗?”

譬如大皇子的任务,就只说了要保护大皇子,可是事情的起因经过一概没有,如今全部都只能靠莫惊春的猜测。

您不是猜得很准吗?

这压根就是两码事。

莫惊春忍住叹息,继续斟酌。

大皇子出宫的事情,必定就在这几天,如果立刻出宫的话,大皇子身边肯定会有人保护。

可是如果这保护起效的话,那精怪就不会特地出任务,那就说明正常情况下,被派出去保护大皇子的人手是远远不足……又或许是队伍里有内奸?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都导致了最后大皇子出事。

阻止大皇子离开京城最不可行,这样也会毁掉大皇子的名声,最好的办法,还是要让陛下加派人手,更为上心。

可是依着陛下对大皇子的漠视,正始帝会有可能加派人手?

一想到这内里的问题,莫惊春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突然起身,在卫壹惊讶的目光下大步往外走,平静地说道“卫壹,我要入宫。”

卫壹急匆匆地跟在莫惊春的身后赶了上去,狐疑地说道“您现在要入宫?”

这时间可是晚了点。

平时在这个时候,别说是入宫了,往往都是正始帝主动来找莫惊春,却没有莫惊春主动入宫去找人的。

莫惊春却是不好说他心中的猜测,只能任由着卫壹错认他的目的。

卫壹眼见莫惊春不是在说假话,立刻喜气洋洋地去准备马车,莫惊春却是看着外面的雪景有些头疼。

若是墨痕再不醒来,依着太医的意思,有可能会一直这么下去,就保持着这种诡异的状态。

既不会醒,也不会死,就这么睡着。

那一日,太医说这话的时候,墨痕的老父母还有未过门的妻子都在。

那也是莫惊春第一次看到墨痕心心念念的姑娘。

确实是个好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却又极其坚韧。

是她安抚了墨痕崩溃的父母,又坚定地认为墨痕会醒过来。

不可否认,便是她的乐观和坚强,也才让那日莫惊春的心情好了些。

只是……

“郎君?”

卫壹的叫声惊扰了莫惊春,让他长长出了口气。

只是这冬日,究竟什么时候会过去?

莫惊春进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宫道两侧的灯火照在白雪上,落下一片炫色的光彩。隐隐绰绰的虚影藏在暗处,呼闪而过的瞬间,只看得到少少的斑驳。莫惊春本是可以乘坐马车入宫,或者坐轿子,这个是正始帝从一开始便允许的。

然莫惊春却是不愿意特异独行,每每进去,还是步入宫道。

只今日是例外,接连数日大雪,已经让整个皇城都布满了结冰,正始帝早早预备了莫惊春有可能入宫拒绝的打算,已经让更换的马车在宫门前等着。

莫惊春无法,只能再换了马车。

不过为了防止马匹摔倒,他们的马蹄上都做了预防措施,以至于连车的滚动都几乎无声。

待马车在长乐宫停下,正始帝的身影便在殿门外。

他的眼睛很亮。

莫惊春刚出了马车,便看到正始帝那炙热滚烫的眼神,让他那一瞬呼吸都急促起来。

莫惊春的心柔软地蜷缩了起来,酸酸涩涩的。

他下了马车,刚步上台阶,就被帝王捉了手腕过去,一起急急步入宫殿。

莫惊春看他那么高兴的模样,一时间,就连真话也说不出来。

公冶启当真是高兴。

便是从眉眼,神色,言行,都看得出来他的高兴。

这是莫惊春在那些事情后第一次主动入宫,这如何不让正始帝高兴呢?

莫惊春心里愧疚,话便堵在了喉咙,不忍心在这时候说出来。

在莫惊春来之前,正始帝显然还在处理政务。

毕竟到了冬日,各地也有厚雪坍塌的危险,之前刚入冬的时候,朝廷就已经让各地警惕,再加上今日的寒流比往年还要吓人,公冶启早早就让人做好了措施,若是真的出现意外,立刻便能实施。

莫惊春闻着公冶启身上淡淡的墨香,扬眉说道“陛下眼下还在处理朝事?”

正始帝淡笑着说道“只是一些还未看完的收尾。”

他倒是毫不介意地拉着莫惊春坐下来,那些摊开的卷宗也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稍稍偏头看过去,就能将内里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

莫惊春甚至看到了前方的军情。

正始帝随手就将那些捡了起来,递给了莫惊春看。

莫惊春也不矫情,打开来看了几眼,发现到了严冬之时,两边都蛰伏下来。原本一直势如破竹的叛军似乎气焰也压低下来,不再如之前那样气势嚣张。

莫惊春斟酌着说道“陛下对兄长,是不是还有别的吩咐?”

这是莫惊春一直怀疑的事情。

正始帝淡笑着说道“我还在想,夫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问寡人这问题。”他这话一出,便是意味着有了。

莫惊春不知为何心里有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但是最终他也没问,只是沉默地看了眼这上头的内容。

“……可是广平王?”

这话便是跟之前截然不同的事情了,但是正始帝还是自然地接了上来,“夫子说得不错,广平王和清河王确实是决裂了。”

莫惊春挑眉,奇怪地说道“依着广平王的性格,他能够跟着清河王一起起兵谋反,肯定是早就下定了决心。怎么会事到中途,突然又不想合作了?”

这说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就算是清河王也做不出来,更何况是广平王。

正始帝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他发现,其实他的好世子,从一开始也是包藏祸心,就连前往京城,也并不是他所想那样是为了藏书而来,却是带着与虎谋皮的打算,夫子觉得,广平王还会觉得自己有理由出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