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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春王长得甚是稳重,他摆了摆手,又结果杨天和递过来的树杈,淡淡说道:“她难得有个人说话,便觉得有些投缘罢了。等她回到封地,便会忘了。清河广平的情况如何?”

“莫广生大发神威,将清河王的队伍击溃,如今已经分散成三股散开流窜,虽然自我等离开京城后,四地皆有郡王起兵的风声,可全都是不起眼的无名小卒。即便莫广生还未率众前往,就已经被郡守扑灭。不过战火蔓延,毕竟会扰乱民心,再加上之前这些灾祸,不少世家已经离开原址,前往较为安逸的南方。”

明春王微蹙眉头,那动作让杨天和立刻停下话头。

“不对。”

明春王将树枝插在地上,摇着头说道:“尔等觉得,莫广生的实力,区区一个清河王,他会久攻不下吗?”

徐柳:“或许是因为,莫广生更擅长的是边关的战事,对于在内的指挥,其实不太擅长呢?”

明春王:“普通的将领或许只会精通一种,可是莫广生这样的天才,实则一通百通。就算清河王有着三板斧,莫广生也绝不可能需要花费数月的时间,才能击溃这主力。”

“王爷的意思是,莫广生是故意的?”

成风:“可是他就不怕陛下责罚?”

杨天和抖着一身肉,冷笑说道:“你这话却是错了,焉能知晓,这究竟是莫广生自作主张,还是从一开始,便是皇帝的意思。”

明春王:“这个暂且不论,虚怀呢?”

“清河王被击溃后,虚怀的情况好了许多,如今应当还是将流兵都赶了出去。”成风接上说道。

徐柳的长袍及地,摇着头说道:“虚怀王浪荡一世,却是糊涂一时,竟然栽倒在自家人的手中,这可真是……”

“这不是正好?”杨天和笑了笑,“他的封地上,那几处矿,我正眼馋着呢!他当初居然拒绝了王爷的示好,这都险些败露了!”

如果不是因为孔秀闹出来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没必要这么赶紧赶慢离开。正是因为清楚虚怀王府这弓弩跟自己的关系,他们才需要迅速离开。

不然就走不了了。

一则是因为当初明春王故意的举动,二来是因为虚怀王那胖子最是狡猾,当初之所以能瞒下来,是因为没有利益的冲突。对于虚怀王这样的人来说,究竟是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压根不在乎。

可是之前虚怀王能瞒着,是因为此事对他而言,压根无害。

然此事若是威胁到了自身的安全,虚怀王怎么可能会替明春王继续隐瞒?

成风:“虽然虚怀王这个下场,确实是令人痛快,但是皇帝实在太过狠厉,如此阴冷偏激的手段,怕是要生生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如今这满朝上下,想再跟之前一样找出一个敢于抗击皇帝的人,却不再那么简单了。”

之前或许是容易,甚至还有可能一呼百应,可是眼下,别说是一呼百应,怕是有人……还会让皇室的人提前知道他们的密谋。

这种左右被限制的感觉,着实难受。

但是这也无法。

若是正始帝真的只残留这些年摆在明面上的疯狂,那是绝对无法坐稳这个位置的。

永宁帝看着温和,却也是一点点杀出来的。

这十来人间沉默了一会。

那火把掩映的队伍便慢慢回来了,陈文秀走在前面,朝着他们笑了笑,便上了马车。小王妃一直不与他们一块,这是她的习惯,也是明春王给养成的。

马车的位置有点窄小,但是在车上睡觉,总好过在地上躺着。

她在侍女的帮助下躺了下来,闭着眼数了五百三十二个数,发现那种被紧迫盯人的感觉总算是消失了。陈文秀轻轻松了口气,在心里说道:“王爷还是一直派人盯着我。”

陈文秀在心里叹了口气,警惕却没有消除。

明春王看着对她很好,可是对她的监控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她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不是在明处,就是在暗处,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陈文秀总是很敏锐,每一次都能发现。

如果王爷真的如明面上对她那么好的话,为什么要一直派人盯着她呢?

陈文秀想。

而且结婚的时候也非常仓促,对比起真的要在一起,更像是某种……绑定的感觉。

陈文秀抓紧身前的玉坠,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尤其是……他们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圆房,而陛下的意思是,她还太小,那样不好。

……那为何可以结婚呢?

这些事情陈文秀想不明白,就像是那些零零散散出现在她脑子的记忆,那些压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让明春王欣喜若狂……

咻——

陈文秀猛地哆嗦了一下,奇怪地抬起头。

她一边数着心跳声,一边坐起身来。

陈文秀无声无息地将外裳穿上,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把匕首,她听着外面的风声,如此的寂静,只剩下燃烧的火堆啪嗒啪嗒地发出声响。

她听了好一会,猛地反应过来。

如果是寻常,明春王肯定不会这么快入睡,那燃烧的火堆旁,必定有他们说话的声音。可是刚才别说是声音,就连呼吸声也没有。

“慈和,慈和?”

陈文秀奇怪地叫着侍女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的身子僵住,下意识靠在车壁上,却有两只突然从窗口探进来的胳膊猛地抱住陈文秀的肩膀,将她硬生生地拖出马车去!

莫惊春猛地惊醒过来,额头满是薄汗。

他揉着额头,不知梦中究竟梦到了什么,虽然想不起来,却有一种痛苦悲伤的感觉。他坐在床边,取着手帕擦拭。

莫惊春的手指有点发麻,正搭在膝盖上。

他没有起身燃灯,而是看着窗外倒进来的月色如水,正蔓延到他的脚踝前。冰凉皙白的脚趾踩在毛毯上,让脚趾头有些细微的瘙痒。

莫惊春默然坐了许久。

这才摸着黑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这大晚上突然被惊醒,这一身冷汗在,却也是燥热非常。

冷茶灌下肚子,莫惊春仍然觉得背后发凉,像是被什么幽暗诡谲的视线盯着那样,过于刺痛,令人浑身不自在。

莫惊春下意识环顾了四周,昏暗的环境并不能看出什么,这白日熟悉非常的环境,在晚上便沉入幽冥,再看不清楚。

莫惊春停顿了少许,猛地抓住手里的杯盏朝着床边的方向狠狠砸去。

什么东西猛地避让开,那杯盏狠狠贯在床柱上。

脆裂的声响让莫惊春深呼一口气。

“陛下。”

莫惊春笃定地说道。

那一大团黑影毫无动静,如果还不是莫惊春凭借着刚才那一瞬的试探,他压根试探不出那里有人。如此功夫,如此涵养,又不会惊动暗卫出现在他身前,还能有谁?

那冰冷的黑影一动不动。

莫惊春不知为何嘴巴有点干燥,他轻轻舔了舔嘴角,然后迈步朝着那黑影步去。赤裸的脚踝露在月光下,踩着如水的银霜一步步踏去,像是踩在了接引的绸带上,如此珍贵无比,是苍月之精华。

“这是第几次?”

“……”

寂静的沉默。

“暗十一。”

他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

一个低哑的声音,从窗外,从屋檐,从哪里什么都好,传了出来。

“在。”

“这是第几次?”

“第七十六次。”

他听到自己的心沉沉坠落下去的声音,无比清楚,仿佛耳边有着呼啸而过的狂风,实则没有半点感觉,也只留下心里的恐慌在作祟。

直到莫惊春彻底离开了那片银白,投入了黑暗中,他方才触碰到那具冰冷的躯体。

可即便在这个时候,莫惊春已经在心里描绘上了是何感觉,可隔着指尖传递来的,却还是透明的空气。

如此,如此被隔绝在外的感觉,让莫惊春下意识恼怒。

……他确实在愤怒。

那浅浅的愤怒扎根在莫惊春心里,仅仅只是因为隔着这手指的距离,他便什么都触碰不到。莫惊春凭着眼力抓住了陛下的胳膊,带着他从那暗色里走出来。

“陛下。”莫惊春推着公冶启在床上坐下,然后踩着月光,步到边上,点燃了那沉寂的烛光,再回头的时候,陛下的模样便彻底露在他的眼前,“您……”

他说话的声音,他的脚步,更像是一道指令,猛地让公冶启抬头,一双黑浓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莫惊春。那一瞬,莫惊春就像是被什么凶恶的怪兽盯上一般,背后都是发凉的悚然。

公冶启的喉咙微妙地上下滑动,就像是吞咽下了什么隐忍的东西,视线紧盯着莫惊春的动作,灼热,又冰凉。

莫惊春敏锐觉察出眼下陛下的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重新擦拭了脚底,然后在床边坐下,为陛下脱去靴子,然后一点点解开外衫丢在地上,将陛下浑身上下扒光只剩下里衣后,莫惊春才说道:“以后,若是陛下想来,不必这般躲躲藏藏。”

暗卫说出来的次数,着实有些吓到莫惊春。

他握住公冶启的手。

同时在心里慢慢补充,此时陛下的手,应当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