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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这一次邀请的人是张千钊,他不得不舍命陪君子,连续吃了好几口茶后,他觉得嘴巴都要苦涩起来,不由得抱怨说道:“这晚上的还吃什么茶啊?难道你们就不怕今夜睡不着?”

莫惊春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倒是不怕,你问广林怕不怕?”

张千钊乐呵呵地摇头,“我却是觉得,唯一害怕的人,应该是你吧?”他看着袁鹤鸣,“你这些天是去哪里偷鸡摸狗?这黑眼圈都快描绘不清,不知是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

袁鹤鸣斜睨了眼张千钊,鄙夷地说道:“粗俗,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

莫惊春笑着摇头,“可最近失约次数最多的人,可是你。”

从过年到现在,袁鹤鸣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每相邀都几乎没有时间,唯独中间来了一会,还都像是匆匆挤出来的。

居然还没吃酒。

袁鹤鸣不爱吃酒,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袁鹤鸣看了眼莫惊春,笑着说道:“是在忙一些事情,但也说不好,反正是帮着上司做事。”他没说出来,其他两人也没去问。

张千钊吃了口茶,关切地看着莫惊春,“你这身体如何?我之前留信与你说过,要是身体不适,便不必勉强来赴约。”

莫惊春笑着说道:“若是不好,那今日就不会来了。袁鹤鸣的面子值得多少,哪值得我抱病前来?”

袁鹤鸣换了酒,自娱自乐地吃了两杯,笑嘻嘻地说道:“我这面子,怕是值钱得很,就算是莫惊春,也不得不为我折腰。”

莫惊春的低烧确实是好了些,就是身体还有些虚软,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家中的药还常吃着,虚汗发一发就好了。

张千钊到底是心细,看着莫惊春的神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变化,却总觉得像是有心事在身,便问道:“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趁着我等都在的时候,不如说上一说,三个臭皮匠,总能想出点什么法子来。”

袁鹤鸣知根知底,连忙找补说道,“当然,如果是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的话,那也不用说。我们也都晓得的。”

原本在为难的莫惊春忍不住一笑。

他心里惦记的事情,确实是有一桩。

但为难嘛,也的确是有。

毕竟那不是什么容易启齿的事情。

莫惊春想了想,换了种法子说道:“你们可知道,有什么布料,是最轻软舒适的吗?”这个问题一出来,不管是袁鹤鸣还是张千钊都有些茫然。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袁鹤鸣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家中连个女眷都没有……除了我娘,这东西,我着实也是不懂。”

张千钊到底还是几个孩子的爹,一下子联想到了桃娘,笑着说道,“你难道是要给桃娘做衣裳?这可不是你擅长的事情……不过我记得之前家中夫人倒是曾经念叨过几种,我与你说说。”他不愧是宠爱孩子的典范,不仅说出了什么较为合适,甚至还和莫惊春点评了一下京中有那几家的绣娘做得较为合适,哪些比较嘴严,哪些慢工出细活……听得莫惊春是一个头两个大,也跟袁鹤鸣一起茫然起来。

“这个纱和那个布,听起来有哪里不同吗?”袁鹤鸣迟疑地说道。

张千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个是夏天用的,一个是冬天用的,这哪里是一样?”袁鹤鸣在心里嘀咕着,这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莫惊春心里却是感激不已。

他今天得空的时候,回了莫府一趟,让人将小库房内的布料清点了一下。

而后他在库房走了一遭,着实对这种事情无从下手。

他一想到这些东西是要用在正始帝的脖颈上,就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而这些布匹又是分属在不同的情况,哪些和哪些是用来做哪里的衣裳,哪些更为柔软,哪些是做窗纱合适的……

莫惊春在里面走了一遭,出来还是两手空空。

若说之前还有可以拖延的时候,可现在却是不得了。毕竟那一日,陛下在离开前说的话,着实是恼人又无奈。

莫惊春觉察到陛下若有若无的试探,也猜得出来那一日正始帝的表现不一定如面上那么可怜委屈,可一想起那脖颈上的伤口,莫惊春就哪里都不太舒坦,总有些坐不住。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收拾起心情,和两个友人碰了酒盏。

张千钊说道:“窦氏藏书已经收集到了十之八九,我估摸着,这些天,窦氏就会上书请求,将其中还能归还给他们的那一半,先由他们送回去。”

袁鹤鸣挑眉,“他们不觉得,现在将东西放在朝廷这里,可比带回去要安全得多吗?”他可记得,窦氏的本家距离眼下正在交火的地方,可不算远。

张千钊摇了摇头,“不,他们打算带着藏书直接南下。”

莫惊春哽住,半晌,他叹了口气,将酒吞了下去,“这样一来,也是折腾。”

张千钊捋了把头发,无奈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叛军的粮道被朝廷的兵马砍断,不得已开始掠夺其他地方,这样一来,不管是百姓还是世家,都在不断出逃,为了避免再和战火对上,不少有能为的世家都会选择南渡。这样一来,还能保存大部分家当,毕竟眼下叛军也挪不出手来袭击他们 。”

袁鹤鸣冷静地说道:“其实是胜是负,也快知晓了。”

莫惊春挑眉看向他,思索了片刻,隐约猜到了袁鹤鸣说的是什么。毕竟莫广生是他的兄长,有些事情,他作为弟兄,还是知道一些的。

如果顺利的话,那许是能在今年年中解决。

但这也不好说,毕竟战场上的局面瞬息万变,若是骤然有了新的变化,谁也无法预料。

“昨儿陛下在朝会上公布的事情,那才叫人吃惊。”张千钊看了眼莫惊春的脸色,不欲再继续谈及这事,便转而提起别的,“谁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节骨眼上,冒出成家的事情。

“成家也是倒霉,就剩下这两个宝贝疙瘩,结果颠沛流离了这些年,直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不得已来投奔朝廷。”

若是早些想到来投奔朝廷,或许就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莫惊春摇了摇头,“或许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不能。”

张千钊奇怪地挑眉,就听到袁鹤鸣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在外面不敢泄露踪迹,就算是去到当地的官府,谁能保证这消息在传递上去之前,究竟是会被圣上所知,还是被圣上知道前,就已经被旁人所截?”

张千钊的脸色微变。

袁鹤鸣是清楚在各地都有着暗线在埋伏,可是这得是预先知道了,还得是他们自己人才能找到。对于成家的境遇,是没有用处的。

莫惊春:“眼下最要紧的是查出来那些人的身份,只可惜,据说那些被派去动手的人过于谨慎,在来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如果不能及时回去,就会毒发身亡。”及时回去的话,当然就有解药可吃。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落入敌人之手,经受不住拷问泄露了秘密的可能。

袁鹤鸣摸着下巴说道:“我倒是觉得,成家那对姐弟或许知道点什么。”他们年纪小小,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势力追捕下还逃到了京城,未尝不是在借力打力,又或者是得知了一些为人不知的隐秘,然后借此逃了出来。

莫惊春颔首,“他们年纪小小,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

张千钊蓦然说道,“你们觉得,眼下这枚太祖令,还在不在他们两人的手中?”

莫惊春眉眼微弯,笑吟吟地说道:“我猜,这东西,肯定还在他们的手中。”眼下,这两人,可都是在皇宫之内。

又有谁,敢于在皇宫中,伤及这两人呢?

“咳咳咳——”

稍显清冷的永寿宫内,时不时响起来急促的咳嗽声。眼下晨光微熹,只有天边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和光亮,却是非常早。

趴在床榻上的成卫忠已是被咳嗽憋得醒了过来。

他身上盖着的被褥下,是包扎得严密的伤势,不过昨儿太医已经来检查过,那伤口愈合得还算不错,只要再等几日,就不需要再跟之前那样谨慎,微微动弹,也是可以的。

听到殿内那位成家小郎君在咳嗽,守夜的小太监警惕地爬起来,为他准备了漱口器具,等到他将漱口的水吐到盆里后,又殷勤地端来热水,服侍着成卫忠吃了下去。

成卫忠从来都没被人伺候过,这几日在皇宫里,可是哪哪都不自在。

他嘟哝着可以自己来,却被小太监笑着给拒绝了,然后他扶着这位小郎君出去处理了人生三急,这才又回来重新躺下。因为成卫忠只能趴着养伤,所以最近吃的东西都是以流食居多,免得挤压到了肚子,虽然成卫忠无肉不欢,但这时候,也只能苦巴巴地等着吃白粥。

成虞君起身后就来看他了。

太后对这两个经受磨难的小儿都异常宽厚温和,不仅让他们在永寿宫住下,而且待他们的态度非常亲近。

这贵人既然是这般,这底下的宫人自然也是服侍得无微不至,桩桩件件都给安排好。

成卫忠看到阿姐过来,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高兴地说道:“阿姐,您先去拜见太后了吗?”

成卫忠这傻小子眼下可感激太后了。

还有莫惊春和正始帝。

排名不分先后。

成虞君淡笑着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满是活力的模样,笑着颔首,“已经是去了,不过太后说知我心中记挂你的情况,便让我先往这里来,等午膳时,再陪着太后吃。”

成卫忠趴着嘟哝,“这样便好。”

他不自在地搔了搔脸,像是有话,但憋得难受。

成虞君哪里不知道他的臭毛病,看着他眉头撇在一处,就知道他有话有说。她看了眼站在门外的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有话就说吧,这个距离,他们是听不到你说话的。”

成卫忠摸了摸鼻子,这种小动作,他是常有的。

这也是他在成虞君面前,才会有的放松反应。

他说:“我就是觉得,在宫里住着,有些不自在。”

成虞君:“哪里不自在?”

她正穿着一袭漂亮的长裙,看起来和从前灰扑扑的模样截然不同。成卫忠知道,他比不得阿姐,阿姐从来在哪个环境下都能适应得很好,就像眼下在皇宫一样,他都看不出来阿姐的害怕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