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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伯衡说到底,只是个良臣。

却也不是个非黑即白的。

许伯衡不咸不淡地看了陛下一眼,“您来问老臣这话,不觉得有些厚脸皮吗?”这般直接的话语,让得正始帝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皮,淡笑着说道,“这个就不劳首辅费心了,寡人这脸皮再是怎样,都是实在的。”

许伯衡无奈摇了摇头,挥袖离开。

一点都不想理会这个浑身散发着某种令人退避三丈气息的陛下。

最近这大半个月来,正始帝一直都是这般高昂的情绪。

他们原本还在猜想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大好事,能让这脾气阴晴古怪,喜怒不定的陛下保持着这般好的心态,可今儿,这明眼人多少是看得出来。

正始帝有些好奇地搔了搔脖子,但下一瞬,他的动作有些僵住。

陛下打了个响指,点名道姓要刘昊给他送来了一面镜子。

他歪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在冕服的遮掩下,那一圈或是狰狞或是红肿的咬痕已经逐渐地消退了下去,但是与此同时,这本该掩盖在衣裳下的痕迹,却莫名拥有了裸露在外的自由。

正始帝沉默地看着侧面的痕迹,那即便有些消退,却还是非常明显的咬痕,任由是谁,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将那个地方当做是蚊子咬的。

谁家的蚊子这么大只啊!

那可能是正始帝家养的蚊子吧。

许伯衡不带恶意地嘲弄着。

那位帝王,显然已经拿下了他想要拥有之物。

而这距离莫惊春知道,还有两个时辰。

正始帝坐在御书房内沉默着,自言自语地,奇怪地说道“难道出来前,刘昊你没给寡人整理衣裳吗?”

刘昊立刻非常认真地给自己澄清,“陛下,奴婢是亲手将任何一处都收拾得非常利索熨帖,这才跟着您一起出来的。”

面对刘昊的话,正始帝也觉得,他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了,也不至于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他漫不经心地将毛笔丢在了桌上,染开一大片黑色,“这就不好办了。”

对帝王来说,少有意外的事情。

这世上,震撼他的第一个意外,或许是爱上莫惊春。

正始帝从前的规划里,可从来都没有爱人这样的选项,有时候他也憎恶永远都无法满足的存在,就像是一头丑陋的怪物。但是这怪物寄居在他的身上心里,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与此同时,生活里偶然间的其他意外,倒也不失为一种有趣。

正始帝双手合十,笑吟吟地说道“这只是个意外,既如此,那夫子……也怪不得我吧?”

刘昊看着陛下的微笑打了个寒颤。

这笑容可真是渗人。

远在吏部的莫惊春不知为何,也打了个寒颤。他奇怪地看着外面的日头,只觉得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天色还如此明亮燥热,为何他居然会觉得阴寒?

就像是被人盯上一般。

莫惊春摸了摸鼻子,只是在近期,敢盯着他的人,怕是也没有几个才是。

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正始帝近期表露出来的姿态,可完全不像是会听劝的人。

毕竟,许冠明到现在都还不能起身。

莫惊春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看着手头的事务开始沉思。

还未到下值的时候,莫惊春就知道了明春王被抓的这个好消息,他怔愣了片刻,笑了笑,对特地来传话的卫壹说道,“待会劳烦你顺便去一趟女子书院,我想这个好消息,也合该让那位知道。”

卫壹笑着说道“得嘞。”

陈文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和那个该死的郑明春斗智斗勇,这个人确实是个有大才的人,但他的人品还有其他的方面可真是劣迹斑斑,陈文秀压根不敢让他单独给学生上课,不得不让郑云秀时刻盯着他。

陈文秀拍了拍身上做木工留下来的木屑,歉意对卫壹说道,“抱歉,刚才我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你说的事情,你是说前头怎么了?”

卫壹拱手说道“院长,明春王已经被抓了。”

陈文秀的诧异只在一瞬,下一刻,她突然蹦跶了起来,抱着身后的柳红猛地转悠了一圈,那猛然的力道,就连柳红也吓了一跳,平时看着冷静的声音也染上了好笑和无奈,“您还是快快将婢子放下来吧。”

陈文秀将柳红给放了下来,拍了拍手掌,大声说道“今晚加菜!”

这厢的欢闹,和莫惊春下值离开吏部的怔然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反差。

莫惊春站在马车前,沉默着没有上车。

他站在那里奇怪的姿势,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但莫惊春盯着马车突然长出来的人,只觉得头疼得要命。

莫惊春压根没想到,正始帝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马车里。

他是怎么长出来的?

会武的人真是了不起。

莫惊春痛苦地想,只得顶着背后的视线,僵硬地爬上了马车。他在上车前,幽幽地看了眼墨痕,但是墨痕只能尴尬地移开视线。

毕竟那什么……陛下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也很是吃惊。

但是,谁能够在陛下那冰冷的注视下离开呢?

尤其是,正始帝还特别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听说,你觉得寡人是莫惊春的夫人?”

听到这短短的一句话时,墨痕就已经觉得自己死掉又活过来了。

要命!

这听说,到底是听谁说!

卫壹吗?!

墨痕的心里徒然涌现出一股蓬勃之力,怒从胆边起,特别想将卫壹给做掉!

莫惊春坐在马车内,和陛下分而坐之。

两人靠着车厢面对面,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二字。

其实从上一次,那什么之后,他们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一则是,两人都很忙。

二则是,莫惊春总有些奇怪的尴尬。

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情,主动搞出来的行为,莫惊春当然没有失忆,但是他只要稍稍回想起那一夜的所作所为……不,或许不应该只有那一夜,还有之前那一段时间,被困在发情期内的长期行为,他都觉得异常可耻。

他那些行为,勉强来说,就,压根是变态!

莫惊春绝望地想。

正始帝非常体贴,应该说,体贴过头了。

他不仅留给了莫惊春处理和桃娘关系的时间,也没有步步紧逼,更没有利用那段时间莫惊春的失控去要挟什么……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陛下觉得,既然一切已经结束了,那么他送过来的那一大箱子衣裳,应该可以要回去了吧?

这是一个非常勤俭节约的好想法。

也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意见。

但莫惊春还是断然拒绝了。

他都不敢想,他偷偷用那些衣服到底做过了什么……他在衣服堆里打滚,肆意妄为,还曾埋在里面睡觉,将其当做是另外一个备用的窝……当然,那个时候,莫惊春的尊严让他坚持地认为,只有他的床铺才是最好的,伴侣应该在那里长出来……不是,睡在那里才是!但这些都无法抹煞掉莫惊春曾经犯下的恶行,他都想过要偷偷去将这一箱子衣服给毁尸灭迹,但是陛下都提出来了……

那莫惊春只能梗着脖子,匆匆写信,在信中表露出对这一份礼物的“念念不舍”,然后麻烦人将那一大箱子衣服浆洗了又浆洗,最后深深埋藏在了库房的最深处,永不见天日。

从那一日开始,除了上朝后,莫惊春和陛下私下没有见面。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便那惩罚已经结束,但是莫惊春偶尔瞥过陛下时,总是无法自制地去窥探着陛下的脖颈……

陛下离开的那一日,那项圈也从床榻上消失了。

那应该是被正始帝带走了。

皙白的皮肤禁锢着冰冷的项圈,被包裹住的皮肤下,其实分布着各色的咬痕,尤其是在后脖颈……

莫惊春闭了闭眼。

忍住那牙痒痒的感觉。

这是为何?

莫惊春仓皇地想,这些感觉不是应该消失了吗?

为何他还是觉得陛下那穿戴着高贵矜持的冕服的模样……如此吸引他的眼睛,尤其是潜藏在他衣襟下,那是属于他的……

“好看吗?”

正始帝蓦然说道。

莫惊春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陛下看了很久。他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僵硬地移开视线,干巴巴地说道“臣,臣……”

正始帝笑得非常温柔,温柔得可怕,“没事,夫子,您想看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他伸出手去,抓住莫惊春的手腕,像是在抚弄摩挲,又像是想感受莫惊春的温度。

“只是,寡人也有一桩事情,要与夫子商量。”

莫惊春一颤,被陛下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正始帝的笑意更浓,浓烈得好像在那一瞬变了质,极其的扭曲恶意流露出来,又透着几分可怜和惋惜地说道,“他们好像已经猜到了,寡人和夫子真正的关系。”

莫惊春“……”他深呼吸。

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很重。

莫惊春看似淡定地说道“他、他们是谁?”

就是不小心磕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