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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猎陡然一惊,果然不再有打哈欠的感觉,急切问道:“吴先生如何得知?为何昨日不说?”

吴厚顿呲哼一声,显然对罗猎的这句问话有些不快,但念在罗猎乃是年轻后辈不太会说话的份上,仅是瞥了罗猎一眼也就作罢了。“昨晚你们挺忙,可老夫也没闲着,老夫归来之时,你们二位正跟一名叫西蒙的神父喝酒来着呢。”

董彪也是一惊,脱口道:“要说先生昨晚出去时我安良堂突遇变故而疏于防范没发觉到先生的行踪也就罢了,可先生回来时,我安良堂麻烦已去,各项防范归于正常,而先生仍旧能自由出入,视我安良堂数十兄弟的防范为无物……”

吴厚顿淡淡一笑,道:“莫非二当家以为老夫所说乃是妄言不成?”

董彪抱拳施礼,回道:“董彪不敢,董彪只是想说……”或许是董彪久说英文而疏落了中文,竟然一时语塞,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他的惊叹。

罗猎接道:“虽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只道先生一身本事惊为天人。”

董彪连连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我想说的话。”

吴厚顿直言不讳道:“这倒不是老夫有多高明,而是你安良堂的防范漏洞百出,也罢,看在你二当家的能主动给老夫增加两成报酬的份上,等此事完成后,老夫便指点你安良堂一二好了。”

董彪连忙抱拳施礼,道:“那就有劳先生了,董彪在此先行谢过。”

吴厚顿摆了摆手,道:“凡俗礼节,还是少来为好,省的老夫到时候念到你二当家的好,不忍心多拿你的钱。还是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再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今晚上,可是得有咱三个熬眼的时候呢。”

正埋头吃饭,一堂口兄弟给董彪送来了一封电报,董彪看了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揣进了怀中。

电报是曹滨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告诉董彪,他还得在纽约多待个十来天。

算下来,曹滨在纽约的时间已经快半个月了,若是以出发时间计算,曹滨离开堂口已经有二十多天了。自金山安良堂成立以来,这十多年间还是曹滨头一遭离开堂口超过二十天。董彪并不知道纽约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无需多想便可清楚判断,一定是那边出了大事,否则的话,滨哥绝对不会滞留那么长时间。

董彪的判断准确无误,纽约那边确实出了大事,顾浩然于二十二天前遭遇了暗杀。

顾浩然遭遇暗杀的当天,总堂主便向曹滨发来了电报,电报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曹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纽约。因而,曹滨出发的时候,董彪并不知道纽约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总堂主有什么特殊任务需要亲自向滨哥交代一番。

待曹滨赶到纽约的时候,才知道了顾浩然遭人暗杀的事情,好在暗杀者的那一箭没能射中顾浩然的要害,且纽约的医疗水平非常之高,顾浩然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纽约的堂口可以说是整个安良堂最大且最重要的一个堂口,其堂主被刺,这对安良堂来说绝对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因而,作为总堂主最为信任欣赏的曹滨,自然就要担负起追查凶手的责任来。

射中顾浩然的那支箭应该是来自于印第安人的工艺,尤其是箭镞上淬毒的手段以及箭杆所采用的材质,都表明这杆箭确实来自于印第安部落。可是,安良堂和印第安部落从未有过交集,更谈不上恩怨,因而,只能判断是第三方势力借助了印第安的兵刃对顾浩然下的手。

曹滨随即排查了近三年来跟纽约安良堂有过摩擦的各方势力,但得到的结果均是徒劳,因而,他只能一次次延长自己在纽约的滞留时间,除非追查到了真正的元凶。

“大明,再往前追溯三年,将堂口的记录拿来给我。”给董彪发去了电报,曹滨叫来了赵大明。

赵大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为了追查刺杀顾先生的元凶,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好的,滨哥,我这就去找。”

赵大明二十年前虽父母偷渡到美利坚合众国,那时候他才九岁多。父母来到美利坚后便染了重病不治身亡,赵大明成了一个流落街头备受欺辱的孤儿。是顾浩然收养了他,供他吃穿,送他上学,还亲手教了他一身好本事。虽然顾浩然从未提过认赵大明为义子,但在赵大明的心中,顾先生便是他的再生父亲。

不多会,赵大明便捧来了一摞册簿。

这是安良堂的一个规矩,堂口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要有书记官记录在案,大到和别的什么势力团伙发生了火并,小到某个堂口弟兄值岗时偷懒被罚,均按日期一条条记录清楚。

曹滨一边翻看着这些册簿,一边对赵大明道:“大明,再把顾先生遇刺时的情况说一遍给我听,说的时候,你也再想想,看还有什么细节被疏漏了。”

赵大明略一沉吟,道:“出事那天是七月十四号,要是按咱们的黄历应该是六月初九,一大早,顾先生便带着我和大辉二人开车去了太平洋船运公司谈生意,生意谈得挺好,船运公司的洋人经理还要留我们吃饭,可是滨哥你也知道,洋人做的西餐,顾先生连一口都吃不下,因而我们就婉拒了洋人经理。开车回来的路上,顾先生特意要大辉绕个道,带着我们小哥俩去了唐人街的信记海鲜酒楼吃饭,顾先生心情很好,还小酌了两杯,就在吃过饭后,大辉将车子开到了酒楼门口,顾先生准备上车的时候,这杆箭便射过来了。”

虽然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但每次说到这儿的时候,赵大明的脸上都会充满了内疚。“我听到了箭的破空声,觉察到了危险,顾先生也听到了箭音,感觉到了危险,顾先生要往后躲闪,可我却从后面扑向了顾先生,两股力道一抵消,顾先生便没能躲过那支箭。都怪我,我要是不忘前扑,或是再多用点力气,可能顾先生就不会中箭了。”

曹滨面若沉水,双眼盯着册簿,道:“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有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别急着回答我,想一想再说,比如,有个店堂的伙计换成了生面孔?再或者,那酒楼掌柜的有些神色异常?”

赵大明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应道:“滨哥,你让我想过好多次了,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异常,我也问过大辉,他也是毫无觉察。”

曹滨点了点头,道:“这也正常,若是真有异常的话,老顾他一定能觉察的到。对了,那家信记酒楼老顾他经常去吗?”

赵大明道:“刚好是海鲜时令的时候去的多一些,一个礼拜可能会去个一次两次,过了时令去的就不是那么多了,一两个月都不见得去一趟。”

曹滨吁了口气,道:“那地方我查看过多次,总体上将,并不适合暗杀,尤其是用弓箭这种武器。酒楼门口便是街口,街口风大,箭的准度保证不了,而且那个时间点正是人多的时候,更容易出现意外。照此推理,偶然误伤的可能性并不能排除。”

赵大明道:“是啊,滨哥,跟咱们安良堂结过仇的各方势力,咱们都排查过了,没发现他们有嫌疑啊!说不准,还真有可能是误伤呢!”

曹滨微微摇头,道:“不能排除也得排除!大明,如果咱们将刺杀老顾的凶手假定为一名高手中的高手,那么,所有的疑问不就都有了答案了么?没错,街口隙风且人多杂乱,确实不适合以弓箭来暗杀,但咱们反过来想,如此地点,老顾和你们哥俩不一样会掉以轻心吗?此消彼长,因而对那凶手来说,没讨到便宜却也没吃了亏。”

赵大明道:“若是按滨哥推测,那凶手必然对顾先生跟踪已久,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觉察到啊!”

曹滨道:“不单是你们这帮弟兄没有觉察到,就连老顾恐怕也是没能觉察到,所以,我才会揣测那凶手很有可能是此道中的顶尖高手。”

赵大明道:“那会不会是内机局的残留分子呢?”

曹滨缓缓摇头,道:“不可能,内机局是毁灭在我曹滨和董彪的手上,他们若想寻仇,也理应找我金山堂口才对。”

赵大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太确定,锁住了双眉,定住了目光,嘴巴微微张开,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曹滨依旧在浏览着册簿,却发觉到了赵大明的异样,于是道:“大明,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没关系,尽管说来。”

赵大明道:“我在想五年前的一件事,那一次,我们哥几个干掉了八名内机局的鹰犬,另外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

曹滨浏览册簿的速度很快,短短十来分钟,便翻完了三厚本册簿,他合上了最后一页,然后将册簿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打断了赵大明,道:“你说的那个人叫那铎,是吗?”

赵大明道:“滨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铎家的什么人前来报仇呢?”

曹滨哼笑道:“那铎乃是官宦子弟,如今大清朝风雨飘摇,他的父亲祖父正在为未来而忧心忡忡,哪还会有心思前来美利坚报仇啊?再说,八旗子弟们骄奢淫逸了两百多年,早就产不出武道高手了。另外,大清朝除了内机局之外就算还有那么几名顶级的杀手,又或是什么人请了个隐身江湖的顶级杀手,他们来到这美利坚之后,也不会选择印第安的这种弓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像老顾来了美利坚快三十年了仍旧吃不了西餐一样,那些个高手也用不惯印第安的弓箭。”

赵大明深吸了口气,道:“听滨哥的意思,那刺杀顾先生的凶手一定是洋人咯?”

曹滨道:“是不是洋人不敢说,但一定是在美利坚生活了好久的人。好了,这些卷册我都看过了,你先收回去吧,然后陪我去医院看看老顾。”

顾浩然所中那一箭伤在了右侧胸口,单纯的箭伤并不严重,但要命的是那箭镞上淬了毒。若是胳臂腿中了淬了毒的箭,还能以束紧伤口上端肢体阻碍血流的方法来延缓毒性发作,但胸口中箭却无法及时施治,只能尽快送往医院。也亏得离唐人街不远处便是纽约最好的一家名叫瓦尔哈拉的医院,也亏得顾浩然的命大,虽然连续昏迷了二十天,但最终还是被医生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对曹滨来说,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顾浩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今早晨从医院传过来的消息说,医生已经允许顾浩然可以吃一些流质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