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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

也可能是被那副压得磁性而低哑的嗓音灼得。

顾念感觉自己脸颊热了起来。

她快步走到那把唯一空着的椅子旁,椅背后,卓亦萱还固执地站在那儿,身影发僵,一动不动,脸色发白又失魂落魄似的望着骆修的侧影。

有那么一两秒,顾念是有点同情她的——看起来一直不太聪明的样子,大小姐脾气,好像确实很喜欢她家宝贝鹅子。

不过,强势得能把她鹅子压到墙上欺负……

不行不行。

这种鹅媳妇不太可以。鹅子以后会受欺负的。

顾·恶婆婆·念想完,严肃板起脸:“卓编剧可以让一下吗,我要坐下了。”

卓亦萱回神。

她眼底闪过难堪的情绪,但最后还是压下去,她抬头看向顾念,低声开口:“我可以和你交换位置。”

“…?”

顾念怔了下,回头。

卓亦萱挤出一个笑,她坚信以骆修的性格绝对不会透露身份,所以毫不介意在这个时候让他看清楚这种底层小人物的本性面目。

卓亦萱侧过身,让顾念的目光能顺利看到她身后的主桌:“坐在那个桌上的,你看见了,除了男女主演以外,就是耿导和林导,剩下的那几个位置,你知道是给谁留的吗?”

“……”

“是《有妖》的资方。”卓亦萱转回来,隐藏着眼底的高傲和不屑,循循善诱,“只要你的名字能在任何一位那儿留下印象,以后你的编剧路子就前途无量了。现在,我把我那个位置让给你,你——”

“卓编剧说完了吗?”顾念终于懒得听完,插话,“说完了的话,卓编剧可以回去了。”

卓亦萱呆了几秒,眼神都有点发狞了:“你最好考虑清楚,别以后后悔——这样的机会你真不要?”

“不要,谢谢,受不起。”顾念语气平板地念完,重新抬了蔫耷的眼,“您请回。”

“——!现在打肿脸充胖子,你以后别后悔!”

卓亦萱踩着小高跟,听力道气得要楔进地瓷里,啪嗒啪嗒地回邻桌去了。

顾念顺心落座。

折成漂亮形状的餐巾刚被她拆开,耳边响起带笑的哑声:“真不会后悔么?”

“后悔什么?”顾念抬头。

对上那人淡淡撩起的眸子,顾念思索两秒,悟了。她唇角懒散地翘了下,眼皮耷回去:“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没有骗你,说的是事实。”

“唔。”

骆修笑着垂了眼,“那为什么不后悔?”

“……”

顾念纠结地停下。

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心不回答宝贝鹅子:“我不想背后说别人坏话……你真想听?”

“嗯。”

“好吧,”顾念重新铺好餐巾,“卓编剧自己相惯了外力,可能都把这些当成晋升必然的途径,但我不会。我不喜欢那样。”

骆修眼神微动,抬眸望她。

顾念没察觉,依旧懒耷着眼摆弄自己腿上的餐巾。

“我的‘前途无量’,只有我想不想,不需要任何人来让。她也不配。”

“……”

笑意自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慢慢加深,与之同时的,是他心底那种仿佛就要压抑不下的、越来越重与时俱增的渴望。

顾念铺好餐巾,感觉身边好久没了声音,她茫然望旁边看去。

对上黑沉得光照不进的眼瞳。

顾念一怔。

但就好像她的错觉,等她回神重新去看,那双眼睛里只有骆修温润如玉的笑意。

顾念茫然了两秒:“怎么了。”

“没什么,”骆修转回去,淡笑着说,“只是想不通,刚刚那些话为什么不说给她听。她应该还认为,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顾念点点头,声音依旧轻得发懒:“随便她啊,我又不在乎她。”

骆修眼底笑意深了些。

他没望她,像真无辜也真不知地问:“那为什么告诉我。”

顾念想都没想:“当然因为骆修先生和别人不一样。”

“……”

意料之中的答案。

还有比意料更愉悦的愉悦感。

还有,好像已经快没办法掩藏和压制的,渴望。

骆修眼底波澜掀得太盛,有一两秒不得不狼狈地垂了睫睑才得以遮掩。情绪如弓绷得将断,恍惚中有一种精神都被撕扯到疼痛的忍耐感。

但他乐在其中。

顾念。

他在心底无声地念,一遍一遍,像拿这个名字去饲他心底无边的欲壑深渊。

·

杀青宴至后半局,宴厅里早就不分桌椅。

圆桌被玩成了自助桌,没几样饭菜,倒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品饮品。

头桌旁。

一坐一立。

顾念感觉头晕得厉害,明明站着,看脚边地板的距离却好像时远时近。

偏偏面前这个大叔好像今晚就是为折腾她来的,一杯一杯喝个不停。话多是冲着坐着的骆修,酒杯已经自觉往她面前递。

“小姑娘年纪不大,酒量不小啊。没少跟着出来折腾吧?”

“还…好。”

“还好?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可都谦虚。你要是还好,那你老板可不会带你出来。来,这杯还是你来对吧?”

“…嗯。”

顾念这次对焦了两回,才终于确定那个在她眼里摇摇晃晃的酒杯的位置。她伸手——

“啪。”

爪子被拍下去。

手腕一紧,顺着那力道,顾念被起身的骆修拉到身后去。

“她酒量确实一般。”

素来一成不变的温和从容,此时在镜片后的深褐色眸子里已不剩几分,反透出薄凉的凌厉感。

“嗯?小姑娘自己不是还没说什么吗?”剧组资方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下,随即笑道,“带着漂亮的女助理出来,就得有被灌酒的觉悟嘛。年轻人,气不要太盛。”

“…嗯,对!”

这一声是从骆修胳膊旁边冒出的那个脑袋应的,应完以后她还歪了歪头,认真对骆修说。

“我觉得……我可以再喝两杯,不,不对,三杯!”

小姑娘竖起的五根手指,压下了一根。她认真数了一遍剩下的四根手指,小声咕哝了句,“对,三杯。”

骆修一叹。

女孩擎在眼皮子底下的几根手指被他抬手握住,牢牢锢进掌心。然后他抬眼看那个面相就让他生厌的中年男人。

“我助理醉了,失陪。”

“哎——”

中年男人抬手,可惜没来得及有任何再多话的机会,就只能看着骆修侧回身,把女孩半护进怀里,往宴厅外带。

厅门外,长廊寂静。

“四、不对,这是三,三杯!”

拐过拐角,骆修好不容易勾下女孩认真和他辩论自己到底长了几根手指的手,还未压住了,就见电梯间前似乎等很久了的两个人。

编剧小组的……

骆修思索一两秒,坦然放弃。

名字忘了。

“有事?”

他抬眼,眉目冷淡。

江晓晴和秦园园愣了下,回过神江晓晴就要扑上来:“你你你你要把顾念带哪儿去!”

骆修:“楼上房间。”

江晓晴:“???”

骆修侧扶着顾念的肩,绕开傻住的江晓晴:“借过。”

秦园园在后面,大着胆子挡了一下:“我们不可能让你把顾念带走的!我、我们带她回去休息!”

“没错!”

江晓晴也回过神,快步绕回来挡在骆修面前。

“——”

骆修自垂眸蓦地撩眼,眸子一瞬凌厉近寒冽。

秦园园伸向顾念的手都吓得僵停了下。

江晓晴更吓得不轻,攥着手机颤声:“你你你别乱来啊!我们三个人呢,而且我……我可是会报警的!”

骆修垂了垂眼。

他慢慢缓下呼吸,重新抬眼:“你们三个人住的是两人间吧。”

江晓晴下意识答:“是啊。”

秦园园扯了她一把,她回过神,警惕扭头:“你你问这个干嘛!”

“717是我的房间,内外套房,她不需要下楼,可以就睡在我那边。”

“?!”江晓晴炸了,“不行!你们孤男寡女的,顾念又喝醉了,怎么可能放她和你一起!?”

“你也可以让她选。”

“?”

骆修垂眸,看向肩前。

被他锢了两只爪子后的小姑娘分外安静,听话得只有眼睛扑闪扑闪——乌黑亮晶的,比她平常蔫蔫的模样活泛多了。

就是脑子可能不在线。

不过有本能在就够了——按照他现在对《养鹅》的熟悉度,骆修很清楚顾念可以做出怎样的选择。

骆修开口,声音下意识放低,比对江晓晴两人轻了不知多少:“顾念?”

“?”

顾念仰起头,不说话地望他。

骆修:“我叫什么名字。”

顾念:“骆、修。”

骆修:“她们是谁?”

顾念飞快地看了一眼,立刻把目光落回骆修脸上:“不认识!”

江晓晴:“……?”

秦园园:“……?”

骆修都意外了下。

须臾后他唇角压不住勾起,露出今晚耐性告罄后第一次淡淡的笑:“我和她们,选一个,你要跟谁走?”

“你!”

顾念选都没选。

江晓晴:“……”

秦园园:“……”

“好。”

即便明知道女孩不会对他的回答有反应,骆修还是低声应过,然后才抬眸看向两人。

那双琥珀似的眸子重归冷淡。

“你们听到了。”

江晓晴回过神,气愤:“她喝醉了,根本没法分辨!”

“我可以的。”

骆修扶着的小姑娘绷着脸,认真严肃地回答。

“…………”

江晓晴差点气晕。

最后还是秦园园,她显然很怕骆修,但也更不敢叫骆修就这么带走顾念,她咬着牙开口:“骆先生,你可能误会顾念了,她对你不是——”

“我知道。”

骆修冷淡打断。

秦园园一愣,抬头。

“她现在视我作什么,我不介意。因为将来总会更正。”骆修眸子深深,“但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们现在也无权插手。”

“我们才不是要插手,”江晓晴急道,“我们只是怕——”

骆修最后一丝耐性彻底消磨殆尽。

他懒得听她们再说什么,直接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指腹一拨,手机带着“咔嚓”一声,前置镜头正向给靠在他怀里半晕半醒的小姑娘拍了一张照片。

骆修冷淡着眼,展示到两人眼前。

“合照。”

“……?”

江晓晴和秦园园一懵,没懂骆修要做什么。

骆修勾回手,又打开录音。

他半垂下眸,侧颜冷淡,对着收声筒磁性低哑。

“如果顾念明天有任何一点意外,那就是我做的。这些是所有物证。请报警抓我。”

录音结束。

骆修将那支手机直接扔给江晓晴。

他冷冷撩起半垂的眼,眸子里半点往日温和不存。

“这样够了?”

两人呆住。

骆修没再理会,带顾念径直进了电梯。

关合的梯门外,两人艰难回神。

江晓晴:“顾念之前,怎么说她儿子来着。”

秦园园:“温柔天真善良天使。”

江晓晴:“…………”

秦园园:“…………”

半晌。

江晓晴长长叹气:“年纪轻轻的,说瞎就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