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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桥平时在坊间与人打架斗殴,悍不畏死,除了怕鬼这一条,他素有马大胆之称,可今日真的死到临头,心中还是难免生怯,如今这一碗酒一气儿喝下去,头稍微有些晕眩,怯意倒是减轻了许多。

一碗酒喝得点滴不剩,马桥喘息了一下,舔去唇边一滴酒水,又往母亲那边看了一眼,马母眼见儿子就要被砍头,心中一痛,顿时晕厥过去。

“壮士,上路了!”

那刽子手大喝一声,便扬起了手中的鬼头刀!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四下维持秩序的一名公人便哎哟一声摔扑在地,一道雪亮的刀光飞上刑台,“当”的一声磕开了刽子手的钢刀,一道人影随之扑进法场,一个箭步蹿上刑台,劈手夺下鬼头刀,匹练般一闪,斩断了马桥背后缚索。

“走!”

那人青巾蒙面,大喝一声,扯起马桥就走,这时维持秩序的那名公人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气急败坏地去抽腰刀,大叫道:“有人劫法场!”

不想一把抓去,竟只抓到了刀鞘,这才晓得被人一推的时候刀也被抽走了。

蒙面人掌中持刀,拉着马桥,向一角猛冲过去。

“劫法场了!劫法场了!”

四下里围观的百姓大叫起来,既有些惊慌,又有些新奇的兴奋。

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想看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劫法场,前边的人怕误伤了自己,又拼命地往后退,刑场登时乱作一团。

马家那么多兄弟姐妹,其中也不乏心眼灵活、机智聪明的,一瞧这场面,登时在法场周围乱窜起来,拼命给马桥制造更好的脱困机会。

这劫法场,在评书、戏剧里是经久不衰的必现场面,可是在现实中,一百年也遇不到一回,那些公人例行公事惯了,平素处决犯人,顶多就是遇到哪家犯人家眷哭闹得太厉害了,哪天围观百姓太多,冲倒了法场四角绷着隔离绳索的木杆了一类的小事情,何曾见过劫法场?经验不足,一时间竟然反映不过来。

那蒙面人拉着马桥击退两个公人,往人群里一冲,上千号人混作一团,还上哪儿找去。二十多个负责维持法场秩序的公人提着刀到处乱窜,四下里沸沸扬扬的都是人群,哪里还分得出谁是人犯、谁是百姓。

马桥娘从晕迷中悠悠醒来,惨叫一声:“我的儿呀……”

江旭宁喜滋滋地叫道:“大娘,马桥让人救走了,有人劫法场啦!”

江旭宁说着,心中便浮起一抹疑问:“奇怪,救人的人会是谁?看那蒙面人背影,怎么那么像小帆?”

……

蒙面人拉着马桥一路狂奔,甩脱追捕的公人之后,跑进嘉善坊,在坊间巷弄中一通拐绕,最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停下,回身看了马桥一眼,用一副中年人的沙哑嗓音道:“你家怕是回不去了,趁着城门还未封锁,速速出城避难去吧!”

马桥凝视着他道:“小帆?”

蒙面人眸中倏地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仓促之间,他只撕了一截袍子内襟蒙在脸上,头发、皮肤未作修饰,看着的确比中年人要年轻一些,但是马桥又何以如此肯定是他?

马桥肯定地道:“小帆,我知道是你!”

蒙面人眸中微现犹豫,随即一把扯去蒙面巾,露出他的相貌,果然是杨帆,杨帆一脸疑惑地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马桥脸上也现出古怪的神气,说声道:“我认不出,我只是知道,必定是你!旁人谁会救我?呵呵……,其实,那天晚上,在杨郎中府,黄麒麟被杀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一箭射杀花小钱,又跃回去,仆倒在地装晕。”

杨帆怔了怔,眸中便露出一丝温暖之意,他拍了拍马桥的肩膀,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陪你出城!”

人犯被劫了法场,这法场还就在天子脚下,在京城里立即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那监斩的栩推官气急败坏,一面命人回衙门禀报,一面命人通知九城,加强出入人员的盘查,自己则带了剩下的公人,气势汹汹地追着杨帆他们消失的方向而去。

杨帆丢了鬼头刀和蒙面巾,和马桥穿街过巷,只走小路,急匆匆赶到城门口,就见城门方向出入的行人排成了一条长龙,许多人怨声载道地正在那里发着牢骚,马桥变色道:“不好!咱们来不及出去了!”

这时候,又见大道上七八个公人提着刀跑向城门,当中一人正是今日的监斩官祤破,祤推官怒气冲冲地大叫道:“严加戒备!府衙已增派了人手,务必要抓到人犯,抓到那个劫法场的大胆狂徒!”

“此处不成了,咱们走!”

杨帆拉着马桥,退回巷弄之中,又往别处逃去。

此时,白马寺的薛怀义领了一帮无赖和尚,正大摇大摆在走在路上,忽然瞧见许多公人衙差提刀捉棍,往来匆匆,不禁好奇地自语道:“这些衙狗子,忙甚么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