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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怀义带着弘一和弘六两个弟子大摇大摆地向宫门处走来。

弘一是他的大弟子,弘六则是因为机灵乖巧,最称他的心意,因此成了他身边最得宠的弟子,薛怀义各处行走时最喜欢带着他们两个。快到午门时,薛怀义便要拐向东面的宫墙了。前面这道门户进去也可以面圣,不过从这道门进去,需要先经过中书省。

所以宰相们入朝当值,都是走这道门户,这座宫门几乎成了宰相们的专用通道。当年薛怀义也曾走过这道宫门,结果却因为迎面碰上宰相苏良嗣,倨傲不敬,被苏良嗣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薛怀义跑去向武则天告状,武则天却告诉他,以后进宫从北门进来就是,不要与宰相们争道。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他的权势远非昔日可比,任何一个宰相也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对他呵斥打骂,但是这道宫门他是再也不肯走了。

薛怀义正想沿着宫墙拐去北门,迎面就见一群人满面惧色地逃来,看他们穿着打扮俱是寻常百姓。寻常百姓轻易不会到午门前来,再看他们神色慌张更显诡异,薛怀义不禁站住了脚步。

“太可怕了!王庆之那简直就是被活活分了尸啊!”

“是啊是啊,这简直比五马分尸还惨!就算是五马分尸,也就嘎嘣那么一下,再就不觉得痛了,这可是一杖一杖活活打死的!”

“你看到了么,王庆之七窍流血的模样真是连鬼见了都怕,我的头皮现在还冷飕飕的,你们先回家吧,我得去天宫寺里拜拜,我胆子小!”

“王庆之?”

薛怀义摸摸光头,顿起疑心,他当然知道王庆之是谁,这人三番五次为武承嗣请命,早就闹得朝野皆知了,他今天入宫也是为武承嗣去做说客的,一听王庆之被人打死,如何不生疑窦。

“弘六,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出了什么事?”

薛怀义一声吩咐,弘六赶紧追了上去,揽住一个急急逃走的人肩膀,那人刚一扭头,弘六一把铜钱就塞到了他手里,然后两人就跟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一起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弘六快步如飞地跑回来,对薛怀义道:“师傅,弟子打听清楚了。那王庆之进宫面圣,促请皇帝废了太子,改立魏王,皇帝大怒,叫人把他架出宫门活活打死,听说是宰相李昭德监刑,把王庆之整个人都打得骨肉离散,惨不忍睹啊!”

“啊?”

薛怀义一听这话,脸色便是一变。

这两年,武则天召他入宫侍寝的次数比前几年要少多了,薛怀义并不知道武则天在宫中有了新宠,还以为是武则天年纪大了,对于床笫之事不像以前一般热衷,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他的宠爱已经不如从前却是实情,因此薛怀义的底气已经不是那么足了。

“王庆之进言劝进竟被打死?莫非皇帝决心已定,根本不想立武氏子侄为储君?那我这一遭来……”

薛怀义一路思索着,越走越慢。他倒不信因为他进言一番,武则天就能把他处死,不过触犯天颜,惹得武则天生厌,碰一鼻子灰怕是在所难免了。若是不为武承嗣进言呢?人家的礼都收了,而且还转手做了人情,退也退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师傅,你有心事?”

弘六头前走着,忽然觉得师傅脚步慢下来,扭头一看,见薛怀义正用手掌一圈一圈地摩着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弘六一见,便知薛怀义必有难决之事,赶紧停下来问道。薛怀义喃喃自语道:“他娘的,老子中了武承嗣的算计了。”

弘一也赶紧凑过来,问道:“师傅,怎么了?”

薛怀义道:“武承嗣对洒家说,皇帝早有易储之心,只是苦于太子无过,又不知百官心意,所以叫我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老子怎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就满口答应下来了,今日皇帝把王庆之杖刑而死,这分明是要告诉天下人,绝无易储之心了。洒家若不知好歹,继续为武承嗣进言,必然惹得皇帝不悦!可若不为他进言,洒家礼都收了,如何反悔?”

弘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满不在乎地笑道:“师傅,这有什么啊,师傅每次入宫,都是皇帝单独召见,反正四下无人,谁知道师傅你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咱们回来只说已经替他美言过了,我就不信他武承嗣敢去找皇帝印证!”

“这个……”薛怀义捏着下巴道:“这样做,貌似有些不厚道啊……”

弘一道:“师傅,要说不厚道,那也是武承嗣算计在先,咱们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薛怀义憬然道:“嗯,不错!是他不厚道,所以洒家才不厚道!”

弘一和弘六连声道:“对呀,师傅英明!”

薛怀义哈哈大笑,把大袖一挥道:“走!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