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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冰月本来笑嘻嘻的不以为然,一见姐姐如此严惩自己的下人,脸上就露出些不快来,拧眉嗔道:“姐姐,青羽是我身边的丫头,一向乖巧懂事,插嘴说话纵然乱了规矩,也是忠心护主的缘故,姐姐何以如此重责?”

任若惜气极,手中马鞭一甩,刷地一下抽落一地榆钱,看得任冰月缩了缩脖子,好象那一鞭就抽在她的颈上。姐姐轻易不发脾气,真发起怒来,她心中也是怕的。

任若惜在庭前来回踱了几步,站到任冰月面前瞪了她半天,才点了点头,冷冷地道:“你问我为什么?好!你跟我进来!”

说罢一转身大步向房中走去,任冰月嘟了嘟嘴,只好跟了进去。

任若惜在席上坐定,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冰月,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冰月,我们此番借返齐祭祖之名来鲁国,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任冰月眨眨眼,满脸茫然地道:“不是运送两百件皮甲、三百支剑、五百枚狭叶矛尖给买家么?”

任若惜摇摇头,无奈地道:“冰月,父亲妻妾满堂,膝下却无一子,只有你我两个女儿。如今父亲年纪大了,这偌大的家业,要由你我为父亲分忧才是。当今吴王对于和先王过于亲密的人都十分忌惮,任家目下是危机重重,你还懵然不知吗?”

任冰月一呆,奇道:“不会吧,咱们任家虽然也是吴国大族,但是与王室一向没有过于亲密的关系呀,当今吴王登基,父亲不是还向他敬献了青铜利剑三千柄吗,他有甚么信不过咱家的。”

任若惜苦笑,她垂下细密的眼帘,默然片刻才道:“还不是因为父亲托曹大夫向先王姬僚进言,要将姐姐……许配与公子庆忌为妻的事。大王一口便答应了,只因庆忌公子尚在楚国作战,是以未行文聘之礼。当时阖闾就在先王座前,全都看在眼里,他夺位后怎会信我任家?

吴越冶炼锻造之术天下第一,我任家更是其中翘楚,吴国兵器俱出我家。父亲麾下有冶匠两千,锻匠两千,采矿力士四千,若要作反,顷刻间就能拉起一支队伍,吴王能不把我任家看成心头之刺么?

只是咱任家在吴国举足轻重,他登位之后,父亲又率先敬献三千柄利剑做为贺礼,阖闾捉不到咱家的什么把柄,这才暂且隐忍。父亲窥破他的杀心,献剑便是为了自保。如今违反吴国禁令,私自向诸侯出售兵器,更是为了求生。赚钱不是目的,藉以结识各国权要,预埋退路,才是父亲真正的心意。”

任冰月讶然道:“原来是这样……,可是冰月并没有做什么啊,只是与青羽四处走走,又能惹出什么祸事来?”

任若惜斥道:“糊涂!一旦我们私下会唔他国权臣的消息泄露,本就疑心重重的吴王必定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必然不顾一切立刻对我任家下手,那时我们任家就是灭族之灾了。这一路上姐姐深居简出,小心翼翼,你却毫不在乎,到处抛头露面,还说不会惹下祸事?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你都不放在心上,青羽那丫头又只知讨好怂恿,投你所好。哼!越来越不安份了。她对你忠心耿耿,我是知道的,但是忠仆就可以纵容吗?你是任家的女子,你身边的奴婢就不是普通的奴婢,你和他们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就会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欲望!

当你权柄在手的时候,他们的地位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心气儿也会越来越高,可是你待他们再如何无分彼此,你能把你的一切与他们分享么?你能让他们拥有和你一样的尊荣和地位吗?

你做不到,却纵容了他们的野心,他们就会心生怨恚。驭下之道,必须恩威并重,要让他感激你的奖赏,敬畏你的权柄,像你这样主仆不分,尊卑无序,早晚生出事来。

你看看如今的鲁国,季孙、叔孙、孟孙三家公室瓜分了鲁君之权,把鲁君赶到齐国去了。他们麾下有实力的家臣象阳虎、公山不狃、仲梁怀这些人,也个个野心勃勃,暗蓄死士,私购兵器,架空公室,篡夺大权,走的路和他们的主子一模一样。

这些公室对鲁君,这些家臣对公室,当初又有哪个不是忠心耿耿,一切唯主上之命是从?又有哪个是一开始就包藏了祸心的?人心难足、欲壑难填,得一望十、得十望百乃是人的天性。你如果不懂得驭下之道,却又拥有很大的权力,忠犬也会变成凶恶的狼,早晚反噬你一口。”

任冰月不服地道:“不是还有姐姐在么,冰月只要听你的话就是了,这些权谋驭下之术,我学来做甚么?”

“我?”任若惜远山般的黛眉微微锁起,一缕惆怅慢慢荡漾在眉宇之间,她望着门外道径上摇曳的花朵,痴痴半晌,才幽幽一叹,低低地道:“姐姐……也许很快就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