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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为上卿,高昭子如此训斥,田乞有些难堪,讪笑道:“是,多亏了大人提醒,否则……真是……唉!”

“哼!”高昭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看了看正走下堂去的乐师、侍妾、舞伎等人,冷冷地道:“无能的人才会坐在那里发牢骚。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是要稳。我们几家已经歃血为盟,要联手把那个小锉子干掉,晏锉子死在临头,我们在别人面前何必表现出对他的不恭呢?真是没有城府,愚蠢透顶!”

“是是是,高大人教训的是,在下……真是惭愧。”田乞面红耳赤,简直有点无地自容了。

高昭子睨他一眼,忽然又换上了满面春风的笑容:“田乞啊,你到底还是年轻,骤然登临上卿之位,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还得多多历练才是。”

田乞满面惶恐,诚恳地道:“是,田乞还要有赖大人多多指教,田氏一门愿附高大人附骥,追随进退,今后还要请大人多多照应才是。”

高昭子从鼻腔里满意地哼了一声,眯起笑眼道:“你的剑,哪怕下一刻就要割断他的喉咙,脸上也要带着亲切的笑容,这样敌人才不会提起警觉。晏锉子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吗?他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我们越想干掉他,对他越要表现的没有敌意,越要恭顺不已。”

“就算只有你一个人坐在暗室之中,也不该表露了本心,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一腔赤诚的模样来,不用来骗人,骗骗天地鬼神也是好的!”高昭子笑嘻嘻地说着,完全没有一丝对天地鬼神的敬意,说到这儿,他还用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房梁,房顶的庆忌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

田乞弯腰揖礼,连声道:“田乞承教,多谢大人指点。”

高昭子又哼了一声,眼珠四下一转,慢条斯理地问道:“怎么,没有我喜欢的货色吗?”

“有有有”,田乞满脸堆笑,连忙直起腰来,清咳一声,然后三击掌,说道:“人来!”

前门外立即应声转进一个美少年,上前几步,翩翩施礼,脆声道:“大人。”这美少年年约十二三,素衣如雪、眉目如画。眉眼之间,天生一股俊俏风流。

娈童娇丽质,践童复超瑕。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袖裁连壁锦,床织细种花。揽裤轻红尘,回头双鬓斜;懒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怀情非后钓,密爱似前车,定使燕姬妒,弥令郑女嗟……

这诗句若是用来形容这个美貌的小童,实是再合适不过。眼见这少年风情尤胜女子几分,就连不好男色的庆忌见了也不觉眼前一亮,更遑论素好男风的高昭子了,这个肥大的胖子口水都要流了下来,喜形于色地道:“真是辛苦田君了,竟然能寻到如此美色。”

田乞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若是喜欢,明日一早田乞便把他送到您的府上。”

高昭子闻言更喜,哈哈笑道:“田大夫有心了,好,好好,哈哈哈……”

他走到那美少年面前,伸手兜起他的下巴,仔细一打量,明眸皓齿,眉眼俊俏,潇潇洒洒,一身风流,越看越是喜欢,恨不得和口水把这粉妆玉琢的美少年便一口吞将下去,他咽口唾液,眯眼笑道:“小东西,叫什么名字呀?”

美少年略有些羞怯,俊俏的眼睛微微垂下,脆声答道:“臣妾名唤小真。”

“小真?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来来来,陪老夫去后宅歇息一下。”

高昭子在他艳若桃花的香腮上掏了一把,迫不及待地揽着他离去了。

田乞直起眼,望着他们的背影淡淡一笑,眼中微微泛起冰棱一般寒冷的光芒。

房顶上,庆忌大失所望地翻身坐起,在星光月色之下纵目远望,只见一片片亭台楼阁此起彼伏,绵延无尽,若是没有个明确目标,这样漫无目标的找下去,恐怕一间间任他搜下去,找到天明也未必找到那个不着调的姬稠。

庆忌正在泄气,却听房中传出一个声音:“孩儿见过父亲。”

庆忌悄悄翻身,从瓦缝中向下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不知何时来到堂上,正向田乞弯腰施礼。

田乞捻须笑道:“恒儿,你寻来的这个侍童很不错,高大夫很满意。”

田恒躬身道:“谢父亲夸奖。”

田乞面对儿子,脸上少了些曲意逢迎的惺惺作态,而多了些由心底真情流露的慈爱,他在席上坐了,拍拍旁边,对田恒笑道:“来,坐下。”

“父亲,晏锉子那件事……准备好了么?”

庆忌这是第二次听他们提到有关晏婴的某件事了,第一次是高昭子说起,他一门心思想打听到鲁君姬稠的消息,没往心里去,这次又听田恒提起,他开始上了心,趴在房顶静静倾听起来。

田乞庄容坐起,脸上毫无醉意:“嗯,这件事你不要过问,明日一早你便离开临淄,这件事无论成败,最好都不要和我们田家有所牵连。”

田恒唯唯称是,坐下道:“父亲其实不必如此小心的,国、高、鲍、栾四族再加上咱们田家,五大家族联手,还除不掉一个晏婴吗?”

田乞横了他一眼,斥道:“恒儿怎么如此糊涂,就算除去了晏婴,也不能让君上知道我们田家参予其中,现在……可不是咱们田家出风头的时候。”

他冷笑一声,捻须道:“晏婴不除,是我田氏之祸。晏婴被除掉的话,国、高两氏,照样会成为我们的大敌,恒儿啊,小不忍则乱大谋,田氏现在还得继续隐忍,不能锋芒毕露啊,谋国成业这样的大事,如果非要急着在一代人手中完成,有时反会惹来杀身灭门的大祸,能忍时一定要忍。”

说到这儿,他的眼中射出炽热的光来,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恒儿,我田氏先祖所卜得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田恒的语气也激动起来:“孩儿当然记得。”

庆忌在房顶听他们又说起卦辞,心中真是非常郁闷,今晚本来是摸进来找姬稠的,结果先是见到几个色鬼,这又出来两个神棍,今晚怕是要白来一趟了。不过他并没急着离开,他也想听听,田家先祖卜得了什么狗屁预言。

田乞用梦呓似的声调说:“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他语气一顿,脸上露出庄重神圣的神色:“恒儿,如今到了父亲这一代,正是第五代,父亲真的成了齐国的上卿了。如今看来,祖上传下的这卜辞是真的,一定是真的,八世之后,我田氏就能代姜齐而立国了。可是现在,时机未到,我们必须遮掩锋芒,蓄积力量,这不是为父一个人的事,还有你,乃至你的后代。”

庆忌在房上听得怔住了,田乞祖上居然传下过这样的卦辞,是这卜辞真的准,还是一番巧合呢?若是世上真有这等神奇的卜术,倒要寻个异人来帮自己卜上一卦,看看有无复国的希望了。

田乞吁了口气,神色恢复了冷静,眼底闪过一丝阴鹫:“对此,为父是深有体会啊。前几年,为父就是吃了不知收敛的亏。想这齐国上卿本来一直是由国、高两氏把持的,为父能济身其中,受封为上卿,当时还洋洋自得,谁料他们联合鲍、栾两家打压为父,险些便把为父打得再翻不了身啊。”

说到这儿,他得意地一笑:“幸好,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晏婴。为父说动忠于公室的大夫,促请晏婴削世家之权,总算靠这个晏锉子引开了他们的注意,与我结盟,共同对付晏婴。

然而,晏婴死后又该如何?他们那时仍不免要来对付我,我现在不断示弱,取悦高氏,就是想托庇到他的羽翼之下,他越是看轻了我,越是不把我当成对手,才会觉得我这个人可以培植,甚至取国氏而代之,成为受他控制的一个上卿,这样,我田氏才能左右逢源。恒儿,我齐国多长寿之人,但为父并不知自己是否有那个福气,我若去了,田家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你平时要多学学处事驭人之道,我才放心得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