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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一拍王座,恨声道:“是啊,围城期间,城中死了不少人,尤其那夫差屠门灭族时,为了震慑人心,不许掩埋亡者尸首,却将他们悬于竿头示众,天气炎热,腐臭难闻,如今形成疫气,城中已经死了不少人。”

疫病那可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事,一旦瘟疫横行,能治好者屈指可数,只能在死亡中挨日子,等那疫气过了时令气候自己消失,那简直是一场无法抵抗的屠戳。屈端一听暗暗叫苦,这趟吴国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他恨不得马上便拔腿逃出姑苏城去。

英淘在一旁安慰道:“贵使放心,为贵使安排的馆驿内,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人生病,在姑苏城中,是除了王宫外极安全的一处所在了。”

英淘下首,坐的是赤忠,英淘话音未落,赤忠便是一阵咳嗽,咳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英淘和他右首边的人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好像怕他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面前似的。

赤忠咳完了,喘息着向屈端热情地道:“屈大夫放心,你是吴国贵客,我王不会亏待了大夫。那处院落是我亲自带人去安排了的,必定清净安全。待出了王宫,鄙人引领贵使前去。”

屈端心惊肉跳地问道:“不知这位大夫高姓大名?”

“鄙人乃吴国司寇赤忠,咳咳咳……,见笑了,近日……近日偶感风寒,无甚大碍。”

屈端一听好像被厉鬼勾住了魂魄,哪肯随他前去,忙不迭对庆忌道:“大王,我王牵挂现仍羁留于吴国的世卿公族诸人,屈端忝为王臣,理应为君分忧。既然我楚国公卿现住于姑苏山下,屈端理应前往探视看顾,与他们同甘共苦,城中馆驿屈端便不去住了,就在姑苏山下为屈端安排个所在便是了。”

赤忠一听忙道:“咳咳咳……,既如此,那赤忠便陪屈大夫去姑苏山下便是了。”

蔡义笑道:“赤忠将军染了风寒,还是回府好生歇息吧。屈大夫是下官与英淘将军迎来,便由我们再送往姑苏山下方是道理。”

屈端一听,不禁感激地向他一瞥。

姑苏山下军营中,羁留于吴国的楚国权贵们暂时便住在这里。他们如今的身份已不是楚囚,而是楚国贵客,所以并不限制自由。但是他们移居城外不久,便听说姑苏城中起了瘟疫,以致这里也变得紧张起来,虽然衣食无忧,但是行动便也受了许多约束。

吴王庆忌对他们倒是十分照顾,为防不测,早早派了宫中医士来这里看顾他们,每日熬煮防疫药物让他们服下。那草药汤子也不知用了哪些药草,不吃时还好些,一旦服下,胃里使如翻江倒海一般,这些锦衣玉食的老大人们捏着鼻子灌下去,过不多久便上吐下泻,他们一个个原本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现如今一个个脸色苍白削瘦了许多。

可这药汤子喝下去,他们心里便踏实了许多,若不然不断听说城中今天死了几人,明天谁家全都倒了,总是心惊肉跳睡不塌实,尤其是前两天营中居然有个士兵也染了瘟疫死掉,他们各自住在自己的茅屋中,彼此间便连串门聊天都少了许多。

这山上蚊虫极多,也不知是这些楚国权贵到了吴国水土不服,还是吴国的蚊子就是比楚国的厉害,只要被叮上一口,叮处便会肿起小儿拳头大的一个包,又肿又痒,搔破了便流血水,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

他们向吴人索要品质上乘的熏香,却听说夫差临死一把火把吴宫储放贵重物资的宫群俱被一把火烧了,便是吴王庆忌现如今用的都是艾篙熏蚊,只好入乡随俗,每日在房中燃烧艾草趋蚊,初时倒也熏的难受,久而不觉其味,便也处之泰然了。

屈端在英淘和行人蔡义的陪同下到了吴王庆忌口中所说的‘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姑苏山上,只见山上有一幢幢小小木屋,烟雾缭绕,木屋掩映其中,仿佛那是一座座巨大的香炉。一股艾草燃烧时的刺鼻味道夹着煎熬草药时的各种味道,熏得人透不过气来,四周许多巡弋士兵都用湿巾掩住了口鼻。此情此景,仿佛这山上瘟疫横行,早已成了比姑苏城中还严重百倍的重灾区。

屈端见了不禁脸上微微变色,脚下踌躇不前,蔡义知其心意,忙道:“屈大夫放心,我王十分重视这些楚国贵人,对他们照顾十分周到,贵国权贵们还不曾有一人患病,这煎熬的药物,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面蒙湿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士卒捧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走过来:“请贵使先服了这防疫药物。”

屈端接过碗来,看看英淘和蔡义,迟疑道:“你们两位……”

两人一脸微笑,异口同声地答道:“屈大夫尽管饮用,我们今日已经服过了。”

姑苏王宫中,屈端一走,庆忌便哈哈大笑,今日戏弄屈端的恶作剧十分有趣,让近来一直疲于国事的他也不禁十分开心。

烛庸忧心忡忡地道:“大王今日此举,可嫌有些草率了,昔日齐顷公戏弄四国使节,以致招来弥天大祸,前车之鉴,我们怎能重蹈覆辙。”

他说的是一百多年前齐顷公戏弄诸国来使的事情。当时晋国失去霸主地位,而取而代之的楚庄王也刚刚死去,中原霸主暂时空缺,曾经身为中原第一霸主的齐桓公之孙齐顷公,以泱泱大国之君,便有些轻视天下诸侯。

当时晋、鲁、卫、曹四国使者拜访齐国,巧的是这四国的来访重臣都有点毛病,晋国执政中军统帅郤克瞎了一只眼;鲁国上卿季孙行父是一个秃头;卫国上卿孙良夫是个瘸子;曹国公子姬首有点驼背。于是齐顷公童心大发,派去接迎他们上殿面君的行人也分别是一个独眼龙、一个秃顶,一个瘸子和一个驼背。

若只是一人巧合那也罢了,四国使者的引领行人都和他们有相同的缺陷,这分明就是故意戏耍他们,把四国使节气得怒发冲冠,因此对齐国耿耿于怀。两年后,齐晋因故开战,晋国执政郤克亲率八百辆战车,与同样曾受侮辱的鲁、卫、曹“四国联军”挟怒而来,大败齐国,齐顷公自己都差点成了俘虏。

庆忌也知道这段历史,便对烛庸笑道:“司空不必担心,寡人今日情形与齐顷公时大有不同,齐顷公图一时之快,为戏弄而戏弄,得不偿失。寡人却非如此,为了吴国前程,些许手段,该使用时还是要用的。”

烛庸还待进言,掩余生怕他惹得庆忌不快,忙道:“屈端已经去了姑苏山,赤忠大夫几声咳嗽,必定吓得他不敢再回王城。为了应付这位楚使,咱们也耽搁了不少事情,若无他事,大王应该退朝,让群臣各自行事去了。”

庆忌微微颔首,御前寺人得他示意,站到阶前正要高声宣布退朝,一名侍卫忽地匆匆上殿,趋前拜道:“启禀大王,上将军荆林护送越国太子的车队已到蛇门。”

庆忌刚刚转身要走进王座后的屏风里去,一听这话顿时止步,双目微微一眯,沉声问道:“你是说……勾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