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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金栋同样认出他来,他张开嘴想要叫出他的名字,但又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韦天子没注意到这一幕,他的注意力被韦六斤的打扮给吸引了。

韦六斤头上包着一块粗布、身上穿着破烂的粗布棉衣,棉衣外面用干芦苇杆编了一层壳似的东西,而腿上裤子则挽起到膝盖,露出一双长满老茧的乌黑大脚。

有人注意到韦天子在打量他的穿着,便冷笑道:“来见总督还穿叫花子衣裳,这可以治你一个目无尊长的罪!瞧瞧你穿的那衣服,怎么,用草编的吗?”

“闭嘴!”韦天子猛的回头怒视他。

“那衣裳是用芦苇杆子编成片,别在衣裳上专门用来挡海水的,防止海水溅到衣裳上不好晒干!”

“我爷爷每到了天冷时候就这么穿!”

这人吓一跳,赶紧缩回人群里。

旁边的老者赔笑道:“原来这样呀,真是大开眼界,那天暖和了怎么穿?”

韦六斤说道:“天暖和了不穿衣裳!”

韦天子似乎有所意动。

他深吸了两口气问道:“你是——你是六斤?”

韦六斤说道:“对,我韦六斤,铁盖啊不,韦总督,咱二十年没见喽,你认不出我来了是不是?哈哈,你看看我身边这小子,你更认不出他是谁!”

韦天子问道:“他是谁?他是你儿子?叫什么来着?”

“叫铁头啊!”韦六斤叫道,“你都忘记了呀,这孩子当时生下来他娘就跟人跑了,我这不好带,他没有奶吃怕他没了,你爷爷就说跟养你一样,要养活的了他,得给他起个硬气的名字。”

“你叫铁盖,于是我就给他起名叫铁头!”

“就跟你小时候养的差不多,我去到处找人家借羊奶、狗奶,有什么奶就用什么养,没有奶就炖鱼,嚼烂了鱼肉塞给他吃,结果稀里糊涂的也把他给养大了!”

韦天子有些动容。

他叹了口气,问道:“说的挺惨的,那你们这次来做什么?刚才我手下的兵上来说你们是来要棺材的?怎么回事?”

韦六斤按照云松的叮嘱说道:“是这样的,你被抓壮丁那年你爷爷没了,我就主持着给你爷爷打了一副薄棺材把他给葬了。”

“当时用的是我家杨树打的,那杨树本来是我给我爹换棺材时候留的——你也知道,咱那里用的都是薄皮棺材,在地下用不上三十年就得换一副。”

“我寻思着我没啥活头了,怕是没个几年就得去见我爹了,所以这两年我便想在我死之前给我爹换一套棺材,让他在地下再踏实个三十年。”

“之所以我是这两天要给我爹换棺,是因为我前些天做梦老梦见我爹,而且这个梦很奇怪,我梦见下雨天我着急赶路,然后我爹把我带进一间屋子里去避雨。”

“结果那屋子漏水的厉害,我就跟我爹忙活呀,忙活着用盆子用水桶去接雨水,每天晚上都这么忙活,可累死我了!”

“后来恰逢这位道长到咱罗酆岛布施,我便请他解梦,他跟我说这是我爹阴宅破损了,要换棺!”

“但咱那里你也知道,穷山恶水的,前几年大旱,村里种的树都枯死了,后来种的又没长成。”

“这样我没钱去买棺材,当年我家的木头给你爷爷做棺材了,我寻思你现在发迹了,你给你爷爷迁坟的时候不能再用以前那薄皮棺材了吧?那薄皮棺材被换下来了对吧?”

“所以我想把这口棺材要回去给我爹用!”

韦天子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韦六斤郑重的点头:“那要不然呢?要不然你以为我来投奔你想找你要钱要大官吗?我跟你说,铁盖,你别瞧不起人,这样的事咱做不出来!”

“要是做的出来我们就不会等今天才来了,”韦铁头壮着胆子说道,“现在我们没办法了,铁盖叔,我爷爷一辈子没享福,咱不能让他到了地底下还遭罪,对不?”

这话昂韦天子大为触动。

他的爷爷何尝不是如此?

但他感到为难:“你们说的对,我给我爷爷迁坟的时候便将棺材给换掉了,当时那口薄皮棺材早扔了!”

韦六斤大惊失色:“你这也太不过日子……”

“大胆!”曹金栋扣着腰上的手枪呵斥一声。

韦六斤吓得赶紧缩头:“对、对不起,韦总督,我刚才瞎说的,你把我的话当屁好了。”

韦天子摆摆手让曹金栋退下去,他叹着气说道:“什么总督、督军的?我的过去你还不了解?六斤,你还是叫我铁盖吧,这名字好些年没人叫了啊!”

后面十来个乡绅富豪听到这话大吃一惊。

他们羡慕的看向韦六斤父子:你们的路走宽了!

韦天子看着两人风尘仆仆、憔神悴力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怜悯:“你们怎么来的?”

韦六斤展示了他的小老百姓式狡猾,他装傻说道:“从罗酆岛来的啊,哎呀这一路走的,可把人给累毁了!”

韦天子说道:“还没吃晚饭吧?”

韦六斤讪笑道:“咱哪有吃晚饭的习惯?晚上早点睡觉,肚子也不饿!”

韦天子更感心酸。

罗酆岛确实没有吃三餐的习俗,都是早上吃一顿出海去捕鱼,捕捞到什么中午头就吃点什么,晚上则早早睡觉不吃饭。

他挥挥手说道:“今晚我这里正好设宴,你们跟着我副官去收拾一下,让他给你们换一身新衣裳……”

一听这话云松立马轻咳一声。

韦六斤得到暗号赶紧说道:“不用不用,我们爷俩真不是想来找你沾光的,这身衣裳也挺好。”

韦铁头发现处境并没有危险便也不再那么恐惧,他小心地说道:“衣裳这东西穿着不受冷不受热就行,用不着穿啥好衣裳,我们一路过来,好些人穿的还不如我们爷俩呢。”

韦天子听到这番话便笑了,说道:“好,那你们去洗把手洗把脸,然后咱就开晚宴!”

他回过头去对曹金栋又说:“跟厨房说一声,今晚加一个炖鸡、加一个炖肘子再加一个烤乳猪!我要请我这两个亲戚吃顿好的!”

曹金栋敬礼说道:“遵命!”

云松给韦铁头使眼色。

韦铁头赶紧使劲提了提背上的包袱,又把包袱往后掖了一下。

他这么做看起来像是要藏起包袱,但现在大家伙都在盯着他看,所以他这么一做反而让包袱更显眼了。

曹金栋便警惕地问道:“你们包袱里是什么?”

韦六斤讪笑道:“是、是裙带菜、海带菜、紫菜、龙须菜这些东西,都是自家晒干的玩意儿,我寻思着这次来找韦总督讨要东西总不能空着手吧?可家里真没东西,只能收拾了点自己晒的海菜。”

他又着急的补充道:“但我记得以前韦总督爱吃这个,过年时候他就乐意吃炒干海菜——韦总督的爷爷也稀罕这一口啊,炒干海菜下老酒,一筷子干海菜他能下一瓶子酒呢!”

韦天子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他露出缅怀之色,说道:“是啊,我那时候爱吃炒干海菜,这东西下锅炒一炒可比生拌好吃多了。”

“很久没吃到了啊,行,今晚再加一个菜,炒个干海菜!”

韦六斤说道:“这个我下锅去炒,要说炒干海菜,咱罗酆岛上的爷们才是行家!”

韦天子点点头。

于是韦六斤父子跟着一个副官高高兴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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