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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干氏,据蒙仲所知其实至少有两支,且彼此的祖源并不相同。

其中一支出自嬴姓,相传其先祖乃是老子的后人李宗,因在魏国被册封于“段”、“干”两邑而自称段干氏,后来李宗投奔赵国,成为赵国的上将,其后人便是如今赵国的奉阳君李兑那一支。

而另外一支则出自郑国姬姓,其祖先乃是郑武公的次子姬叔段,因其与兄长郑庄公争夺郑国君主失败而逃到一个叫做“共”的地方,因此姬叔段又称作共叔段,其后人为了纪念先祖,改称段氏。

段氏传到第六代,即魏文侯时期魏国重臣段干木,相传其本名叫做段木,三家分晋后因居住在魏国的段干邑,故而被世人称为段干氏,成为段干氏一族的祖先。

关于段干木,蒙仲亦曾向宋雷打听过,得知段干木乃姬段的第六代子孙,因年幼时家境贫困,曾行走于晋国的市井,虽然为人仗义,但也颇为市侩,后待等魏文侯将孔子高徒子夏请到西河,段干木弃尚求学,拜入子夏门下。

值得一提的是,段干木虽然被称作魏文侯时期的魏国重臣,但他本人终身都并未出仕于魏国,只是作为魏文侯的私人幕僚,为其出谋划策,大多时候仍隐居在市井之间,颇有几分“布衣将相”的意思——虽然段干木其实谈不上什么“布衣”,因为他在拜师子夏之前,就已经是晋国经手牲畜的大商贾,家财颇为殷富。

至于“西河之儒”,指的其实就是子夏在西河开馆收徒的这一支。

子夏,原名卜商,他虽然是孔子最器重的弟子之一,但他的思想却与儒家正统思想相左,颇为“异端”,故而在孔子死后,子夏受到同门师兄弟排挤,于是便离开孔门,受魏文侯的邀请来到魏国的西河,相传李悝、吴起皆是他的弟子,就连魏文侯亦拜其为师。

毫不夸张地说,“西河之儒”当时在魏国颇具威望,到后来唯有卫国鬼谷一系的思想才能与西河儒分庭抗衡。

值得一提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西河之儒与儒家正统并无什么联系,基本上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毕竟前者是儒家的异端另类,而后者才是儒家的正统,直到数代之后,两者间的关系这才稍稍融洽,但说实话也谈不上有什么亲密,比如蒙仲曾经几度前往邹国拜访孟子与其诸弟子,当时他从未听说过魏国亦有儒家的分支,直到今年在他成婚前后,孟子得知他欲前来魏国,这才告诉蒙仲他儒家在魏国还有这么一支分支。

而这,也是蒙仲吃不准段干氏会以什么态度对待他的原因。

但没办法,在田文并非真心实意与他和解的情况下,他唯有求助于段干氏,否则,在魏国人生地不熟的他,哪有什么门路接触魏国的达官显贵,更别说魏王。

大概在当日的傍晚前,蒙仲带着蒙遂、乐毅、荣蚠三人,终于在经过一系列的打听后,终于找到了「段干寅」在大梁城内的府邸。

段干寅乃是如今段干氏一族的族长,之所以不在西河而在大梁城内,那是因为段干氏一向负责教导魏国王室的公子,比如已故的魏襄王魏嗣,现任魏王魏遫、太子魏圉(yǔ),虽然在朝中并不掌权,但相信就算是田文,也不得不给段干氏几分面子。

“哇……”

在来到段干氏的府门前后,荣蚠不禁出声感慨面前这座府邸的规模:“这座府邸,怕是不亚于田文的府邸了吧?”

蒙仲淡淡一笑,解释道:“段干一族,自其先祖段干木起,便是魏国的富商巨贾,单论财富,并不亚于有薛邑在手的田文,只不过相传段干氏子弟素来低调,不像田文那般热衷于显摆罢了。”

“原来如此。”蒙遂、乐毅二人点了点头。

在府门前正了正衣冠,旋即便迈步走上府前的石阶,朝着守在府外的几名卫士拱手说道:“在下乃孟夫子弟子蒙仲,从宋国而来,欲请见段干氏,恳请通报。”

立于府门前的几名卫士上下打量了几眼蒙仲,见蒙仲几人虽然年轻,但一个个身佩利剑、气势不凡,绝非寻常平民,亦不敢擅做主张,当即代蒙仲前往府内通报。

“阿仲,你说段干氏会见我等么?”

在等待的时候,蒙遂有些担忧地问道。

“应该会吧?”

蒙仲其实也吃不准,但考虑到孟子乃当今世上儒门的领袖,就算西河之儒与正统儒门关系疏远,但也不至于不卖孟子的面子。

就在蒙仲一行人心情忐忑地在府门外等待时,就见有一名目测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急匆匆地走出府外,在左右张望了几眼后,立刻便看到了蒙仲等人。

“呵。”

只见其轻笑一声,迎上前拱手拜道:“不知几位哪位是孟夫子的弟子蒙仲?”

蒙仲闻言走上前一步,拱手拜道:“在下正是蒙仲。”

“哈哈。”那名年轻人亦当即拱手回礼道:“在下段干崇。”

听闻此言,蒙仲颇为谨慎地问道:“不知贤兄与段干寅段干大夫是……”

那名年轻人亦不隐瞒,笑着说道:“段干寅便是家父……家父得知孟夫子的弟子前来拜访,特地命愚兄前来迎接。”

“原来是段干氏的公子。”蒙仲连忙又补了一礼。

见此,段干崇摆摆手笑着说道:“同为儒门弟子,何必如此疏远?我观贤弟年岁应该不及我,若不嫌弃,在下托大唤你一声贤弟,你我兄弟相称即可。”

“岂敢岂敢……”

蒙仲虽然有心庆幸于段干氏公子对待自己等人的热情,但也着实有些纳闷:眼前的段干崇,如何断定他确实是孟夫子的弟子,而并非招摇撞骗的骗子呢?

出于心中的困惑,他忍不住问道:“崇兄,你何以断定在下确实是孟师的弟子,而并非欺诈之徒呢?”

“哈哈哈。”段干崇闻言笑了笑,旋即看着面露不解之色的蒙仲说道:“前一阵子,家父便已收到了孟夫子的书信,当时孟师在信中言,日后或有一名自称蒙仲的少年来拜访我段干氏,请我段干氏多多照拂……这岂非就是贤弟么?”说着,他见蒙仲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不解问道:“怎么?孟夫子不曾告诉你么?”

蒙仲张了张嘴,心情复杂地说道:“并未听孟夫子提及过……”

不得不说,他此刻的心情着实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了他此番前来魏国一行,非但他老师庄子竭尽全力给予帮助,就连他另外一位老师孟子亦早早为他铺好了路。

“先进府再说罢,家父还在堂屋内等候呢。”段干崇稍稍催促道。

“失礼失礼。”蒙仲连说了几声,旋即便在段干崇的带领下,与蒙遂、乐毅、荣蚠几人迈步走入了府邸。

不得不说,段干氏不愧是殷富之族,其在大梁的府邸又大又深,以至于当段干崇将他们领到内院的主屋的堂屋时,蒙仲等人足足在府内绕了许久。

足足过了好一会,段干崇这才领着蒙仲等人来到内院北屋的堂屋。

“家父正在屋内等待几位,贤弟请,几位请。”

“崇兄请。”

迈步走入堂屋,蒙仲便看到一名目测年近半百岁的老者正端着茶碗坐在堂内,待瞧见蒙仲等人走近堂屋时,这位老者竟亦起身相迎,口中笑着说道:“足下想必就是孟夫子弟子蒙仲吧?”

在旁,段干崇介绍道:“贤弟,这位便是家父。”

“段干大夫。”

蒙仲几人连忙恭敬地行礼。

可能是猜到了蒙仲心中的想法,段干寅笑着说道:“老夫起身相迎,只是出自对孟夫子的尊敬,贤侄不必在意……请坐。”

“多谢。”

在谢过之后,蒙仲几人纷纷入座。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习惯了盘坐,因此蒙仲在入席就坐后,下意识便地盘坐在席中,直到他发现段干氏、段干崇父子皆正襟危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正准备改换坐姿,然而此时却见段干寅笑着说道:“贤侄不必拘束,老夫亦知晓贤弟自幼便拜入庄夫子门下,后来才成为孟子弟子……”

在旁,段干崇亦笑着说道:“贤弟无心间的坐姿,倒是让愚兄更加断定贤弟正是孟夫子所言的弟子。”

『孟师连这事都在信中说了?』

蒙仲心中有些意外。

此后在与段干夫子的闲聊中,蒙仲逐渐发现,虽说西河儒门与正统儒家以往关系不好,但段干父子对于孟子还是非常尊重的,尤其是孟子不肯成为齐宣王招揽天下贤才的金字招牌,毅然回到邹国教授弟子,传播儒家思想,似这般视功名利禄于无物,致力于传播儒家思想的举措,让段干氏夫子极力称赞。

顺便提及一句,段干寅是段干木的孙子,段干木则是子夏的弟子,子夏与曾子是同门师兄弟,而孟子是曾子的弟子子思的再传弟子,因此段干寅与与孟子在儒家的辈分其实是同辈,因此段干寅才会称蒙仲为贤侄,而段干崇也因此才会与蒙仲兄弟相称。

得知此事后,蒙仲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幸亏段干寅与孟子同辈分,否则要是矮一辈、甚至矮两倍,那气氛可就糟糕了。

毕竟儒家是非常注重门第与辈分的,倘若段干寅果真比蒙仲矮一辈,他就得喊蒙仲一声师叔——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尴尬气氛。

在闲聊了几句后,段干寅捋着髯须问道:“贤侄此番前来拜访,是因为田文的关系吧?据孟夫子在信中所言,贤侄似乎与田文有什么恩怨?”

听闻此言,蒙仲亦不隐瞒,将他与薛公田文曾经在赵国的恩怨告诉了段干寅、段干崇父子,段干寅听罢一言不发,而段干崇则是冷笑连连,忍不住说道:“父亲,我早就说过,这田文嚣张跋扈惯了,徒有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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