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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着白起将向寿拉到舟筏上,蒙仲微微皱了皱眉。

“弩来!”他沉声说道。

见此,其中一名魏武卒将自己背在身后的弩递给蒙仲,而其余三四名魏武卒,则立刻朝着河中央的白起、向寿射箭,只可惜弩具太少,并且白起、向寿等人在意识到对方准备射箭后,立刻俯身于舟筏之上,以至于那些射出去的箭矢,基本上没有什么效果。

唯独蒙仲举而不发,瞄准着远处舟筏上的白起,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后,扣下了扳机。

『射完了么?』

远处的白起听到自己脑袋上方嗖嗖地穿过几支箭矢,稍稍抬起头瞄了一眼河岸。

只听一声闷声,一支弩矢正好命中的他的左肩,单薄的甲胄根本无法抵挡强劲的弩矢。

“白起!”

见白起中箭,向寿紧张地低呼一声。

“将军放心,白某还死不了。”白起宽慰了向寿一句,旋即再次抬起头看向河对岸,刚好看到蒙仲徐徐放下手中的弩具,随手将其递给其身边的魏卒,旋即站在河岸旁凝视着这边。

“呵,呵呵呵呵……”

不知为何,白起忽然笑了起来。

向寿又惊又气,没好气地斥道:“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还笑得出来?”

“我只在笑我自己……”

白起目视着远处站在河岸的那名魏军师帅,自嘲道:“可笑我白起自说自话要在秦国立一番功勋,使我的威名更在那旧日的张仪之上,却不曾想,这次险些就死在魏军一名师帅手中……向将军,那个师帅不简单。”

『这我当然知道!』

瞥了一眼白起,向寿没好气地说道:“一眼就看穿了我等的伪装,并诈称韩卒使我等自行暴露……等等,他为何如此肯定我等是假冒的呢?无论那家伙还是他麾下的那些魏卒,感觉都过于果断了……”

“恐怕是因为,他才是那名被犀武委任巡视伊阙山的将领吧,否则那伙人不至于通通都意识到了咱们的底细……从始至终,我也没见那名师帅暗示什么。”看了一眼此时攀着舟筏浮在水上的仅存的三名秦卒,白起略带苦笑地说道。

记得来时,他与向寿身边有二十余名秦卒,反而此刻逃回香山时,身边却只剩下三人,不得不说,这是白起此前所没有想到的。

他原以为能凭自己的机智与才智蒙混过去,却不曾想,此番险些就死在那名魏军师帅手中。

“原来如此。”

向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咱们这次运气不好,刚好撞到正主手中……”

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板起脸来说道:“白起,下次决不允许这般冒险!”

“……”

白起伸手摸了墨右侧脖颈后被蒙仲所割伤的伤口,旋即又低头看了一眼左肩位置的弩矢。

“不会了,死里逃生的经历,一次就足以铭记一生。”

长长吐了口气,白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那名仍站在河岸边眺望他们的魏军师帅,牢牢将那张面孔记在了心中。

而此时在伊水河岸,魏续愤愤地将手中的利剑斩在一块河边的石头上,恼恨地骂道:“还是被那几个家伙逃了!可恶!”

此时,蒙仲心中亦是暗道可惜,因为他知道,他们放走了一条大鱼。

不,是两条!

那名四十几岁的男人是一条大鱼,毕竟有秦卒下意识称呼其为“将军”——曾经田章在跟蒙仲谈到秦国时说起过,秦国那边的“将军”称呼,其实就是中原这边的“军将”的称呼,两者的含义是相同的,最起码是军司马级别以上的将领。

而除了那名四十几岁的男人是一条大鱼外,那名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也是一条大鱼,毕竟就连那名中年男子都在竭力保护他,从始至终将这名年轻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由此可见,那名年轻人最起码也得是军司马级别以上。

『莫非是秦国的公子么?』

蒙仲暗暗猜测道。

鉴于目前秦军换帅的消息还未传开,他只能如此猜测。

不过,虽说逃跑了两条大鱼,但考虑到自己等人已经尽力,蒙仲自然也不会表现出遗憾的样子,让麾下的部将因此感到愈加郁闷,于是他轻笑着说道:“跑就跑了吧,好歹咱们也击毙了十几名秦卒……”

说着,蒙仲转回头问道:“我们这边的伤亡情况如何?”

乐毅看了一眼众人,压低声音说道:“有三名宋兵重伤,其余,只有蒙遂的伤势最重……”

“阿遂?”

蒙仲当即转头看向蒙遂,却见蒙遂整条左臂满是鲜血,仔细一看,似乎是手臂上被利刃斩了一剑所受的伤势。

“蒙遂阿兄是为了保护我才……”蒙傲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得不说,作为蒙仲、蒙虎、蒙遂三人的族弟,今日的厮杀是蒙傲的初战,但很显然,蒙傲的初战并不乐观。

“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我又穿有甲胄,不碍事的,歇养几日就好了。”

蒙遂用目前唯一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蒙傲的脑袋,笑着宽慰道。

不过仅看他低垂的左手源源不断地流下鲜血,且左手时不时地抽搐,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小伤。

见此,蒙仲遂放弃了今日原本的打算,当即命荣蚠与十名宋兵保护着蒙遂与那三名重伤的宋兵先返回魏营包扎伤口,而蒙仲自己,则与乐毅、武婴、魏续、於应几人检查那些秦卒的尸体,希望能从那些秦卒的尸体上找出些线索。

当然,期间蒙仲亦不忘称赞魏续、於应二人的勇猛,尤其是魏续,二十余名秦卒中最起码有七八人魏续重伤或者直接击杀,相当的勇猛,不愧是原本在魏武卒编制中担任旅帅的猛士,蒙仲毫不怀疑,就算是两个他,也未必能击败魏续。

倘若曾几何时,魏续、於应二人对于蒙仲的称赞或许不会在意,但如今,他们早已逐渐信赖了这位新的师帅,因此对此蒙仲的赞许,他二人心中也是高兴。

以至于魏续在途中信誓旦旦地表示:若非那帮秦卒逃得快,否则,单单他与於应二人,就能将对方全部杀光。

这话当然有所夸张,但蒙仲、乐毅等人都不会去拆穿他就是了,毕竟不能否认,这魏续确实勇猛,完全不在蒙仲已故的族叔蒙擎之下。

“师帅,你说那帮秦国奸细跑到伊阙山来做什么?”

在吹嘘了一番后,心满意足地魏续与蒙仲聊起了方才那拨秦国奸细的来历。

“奸细?”蒙仲闻言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怀疑并非是寻常奸细,而是秦国的常备军卒……你等没听到方才有一名秦卒大喊‘保护将军’么?这将军,即军将,至少是军司马……”

“师帅是说那个看上去四十几岁的老卒么?”於应满脸惊疑不定:“那老卒居然是一名军将?这……可惜了,早知道我就奔他去了!”

“我也不曾注意……”魏续亦是满脸遗憾。

见此,蒙仲微笑着劝道:“错过就错过,你二人如此勇猛,难道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么?相比之下,对于这些人的来历,我倒颇为好奇……”

在旁,乐毅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人,是为窥视我魏营的部署而来吧?……明明可以在香山那边窥视我营状况,却非要跑到伊阙山这边来……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蒙仲毫不惊讶乐毅与他想到了一处。

此后,颇为遗憾地,蒙仲等人并没能在那些秦军士卒的尸体上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见此,蒙仲便带着乐毅、武婴、魏续、於应等人沿着原路登上了山顶,站在白起、向寿等窥视魏营的位置,居高临下俯视着远处的魏营。

正如蒙仲此前所认为的,从这里眺望山下的魏营,便可以清楚看到十八万魏军那连绵十几里的魏营全貌,问题是,这有什么意思么?值得秦军派两名军司马级别以上的将领冒险潜到伊阙山这边来窥探魏营?

退一步说,就算秦军想要了解他魏军的部署,从伊水对岸的香山那边登高窥视不就完了?何必冒险?

还是说……

从香山那边登高窥视魏营,并不能清楚看到这座魏营的全貌?

“……”

扭头瞧了几眼伊水对岸的香山,旋即又看了一眼山下的魏营,蒙仲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旋即皱着眉头说道:“那伙人特意跑到伊阙山这边来,肯定是因为在香山上窥探我军营寨瞧不完全,据我估算,香山那边瞧不真切的,应该就只有这座军营的西面……秦军想了解我军在西侧的军队部署。”

说着,他指着西边问道:“从这里往西,是何处?”

魏续、於应二人转头看了眼,不是很自信地说道:“大概……大概是雒水吧……”

“没有城池么?”蒙仲皱眉问道:“尤其是被秦国占据的城池。”

魏续、於应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这些?

见此,蒙仲便派於应前往韩军的营寨,请来有过两次接触的韩将韩足,向后者询问同样的问题。

韩足至今仍误以为蒙仲乃是公孙喜的心腹爱将,自然对蒙仲的提问无所保留,他在想了想后说道:“那个方向……并无城池,不过,距离蒙师帅所指位置再往西百里,有我韩国曾经的都城「宜阳」,可惜十年前被秦国占据了。”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韩国的边境原来在雒水,但宜阳失守后,雒水就守不住了,以至于韩国只能退守伊水,这意味着韩国失去了雒水至伊水之间那片广阔而肥沃的土地。

『伊水、宜阳、新城……』

在韩足告辞离去后,蒙仲对照着韩足临走前随手将山上用泥所画的行军图,苦苦思索着。

『难道秦军是想从西侧偷袭我军么?』

蒙仲暗自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