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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用略带责怪的语气对晋鄙说道:“晋鄙,我知道你很勇猛,堪称我军中第一猛将,但今日你的做法,却险些叫我军与秦军爆发一场两败俱伤的决战……”

不得不说,假如换一个人说这话,晋鄙的面色怕是立刻就沉下来了,但鉴于这话是蒙仲所说,晋鄙倒也没有动怒,他只是有些不解:“在下不明白……相比较我军强攻函谷关,秦军出动出城与我军厮杀,这不是更好么?”

在旁,廉颇亦是微微点头,显然他也认可晋鄙这番话。

听闻此言,蒙仲也不禁有些犯难,毕竟有些事,廉颇与晋鄙并不知情,且蒙仲也不打算告知他们。

要知道,廉颇与晋鄙都属于是那种一根筋的倔强性格,倘若蒙仲在这里对他俩透露,透露齐军与燕军有可能在这次联合讨伐秦国中做什么小动作,以廉颇与晋鄙二人那藏不住心事的性格来说,保准明日一早全军上下就全知道了,到那时候,联军的内部岂不是更加糟糕?

说到底,似蒙仲、奉阳君李兑、暴鸢几人之所以假装不知齐军的意图,一方面是为了营造出魏、赵、韩、齐、燕五国团结讨伐秦国的假象,对秦国施加压力,另一方面,他们也未尝放弃拉拢齐燕两军——至少在这次讨伐秦国的战争中,魏、赵、韩三国还是需要齐燕两军出力的。

在这个前提下,有些事就注定不能摆在台面上说,更不能轻易撕破脸皮,否则这次五国伐秦的战争,岂不是要立刻半途而废?

考虑到这些,蒙仲想了想,对晋鄙、廉颇、韩足三人解释道:“相信你们三人其实也知道,此番讨伐秦国,我魏、赵、韩三国才是主力,齐国只不过畏惧我三晋联合,害怕我三晋追究其自封东帝的行为,这才勉为其难派出军队协同我三晋讨伐秦国,其实这并非齐国的本意。至于燕军,自赵主父过世后,燕国便从此以齐国马首是瞻,齐国靠不住,燕国也未必靠得住。而你们三人所率领的军队,乃我三晋的精锐,倘若早早在与秦军的交战中损失惨重,那这次讨伐秦国,怕也是要中途夭折了……”

听到这个解释,晋鄙、廉颇、韩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毕竟这个解释还是说得通的,他们三人麾下的军队,确实是魏、赵、韩三国的精锐。

“至于其他……”蒙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稍微透露一下,以证明他对晋鄙三人的信任:“其实我联军目前,内部也有些小小的问题,这件事奉阳君与暴帅也知道,但眼下还不是揭开的时候……至于是什么问题,暂时就不方便对你们三人透露了,请见谅。”

肯定就是齐燕两军的问题咯。

晋鄙、廉颇虽然性格有些冲动、鲁莽,但人却不傻,一听蒙仲委婉的解释,就猜到肯定是齐燕两军有什么小动作。

不过既然蒙仲并未向他们言明,那就表示这件事比较严重,至少并非他们这个层次的将领可以知晓的,是故晋鄙、廉颇、韩足三人倒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但放弃追问之余,晋鄙又对攻打函谷关一事提出了疑问:“在下明白郾城君的意思了,郾城君希望我军能在打下函谷关的同时,减少我军的伤亡,可……在下觉得,怕不是那么容易。”

在旁,廉颇微微点了点头。

他很认同晋鄙的这个观点。

蒙仲这个人作为主帅,廉颇确实很放心,毕竟蒙仲确实很尽责,不至于会做出保全己国军队、让别国军队去牺牲的这种行为,但同时廉颇也认为,蒙仲的用兵方式太过于……仁慈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在减少己方伤亡的情况下攻下函谷关?这种事怎么想也不太现实吧?

想了想,廉颇觉得有必要稍稍提醒一下蒙仲:“郾城君……你对我赵军的体恤,廉颇佩服之余亦颇为感谢,不过在下认为,我军的将士们亦做好了战死沙场的觉悟,就拿今日这场仗来说,在下其实觉得……我赵军完全有可能应付……且我也认为晋司马方才的观点并无错误,与其叫秦军死守函谷关,使我方被迫强攻那座雄关,我认为野外决战其实对我方更为有利……”

看着廉颇与晋鄙二人可认真的模样,蒙仲不禁有些好笑。

他其是会看不出来,这两位猛将这是变相地抱怨他蒙仲打仗过于软弱呢。

于是他笑着安抚道:“好好,下次一定让两位杀个痛快。”

得到了蒙仲的承诺,廉颇与晋鄙也是心满意足,不久后便与韩足一同离开了兵帐,各自洗刷身上的鲜血去了。

而蒙仲,此时则独自坐在兵帐内,思考后续的策略。

正如白起所猜测的那样,尽管晋鄙当时激进的做法险些提前爆发了联军与秦军的决战,让蒙仲当时也捏了把冷汗,生怕白起一怒之下遣尽关内所有的军队,让他麾下的联军蒙受沉重的战损。

放弃城壁的优势又怎样?只要借助兵力上的优势将他蒙仲的军队一口吞掉,待奉阳君李兑率领主力来攻时,也完全来得及死守,没必要过于忍让。

但秦军的忍让,则让蒙仲意外地估算出了函谷关的大致兵力——撑死不到十万军队。

毕竟兵力再多一些的话,白起完全有底气提前引发决战。

秦军十万,联军二十五万,倘若说此前秦军拥有函谷关的城壁优势,联军未必能取得胜利,那么在蒙仲拿出投石车后,秦军的胜算其实已经微乎其微了。

是的,正如白起所猜测的那样,蒙仲眼下已根本不把函谷关放在眼里,他真正在意的,确实是那条蜿蜒狭隘且长达十五里的函谷道。

简单地说,函谷关他已有把握攻陷,但如何通过那条十五里长的函谷道,这却让他束手无策,毕竟这条谷道对秦军的优势太大,比函谷关还要大。

倘若他联军轻视这条函谷道,贸然深入,这条函谷道未必不能葬送掉他二十五万联军。

有没有办法绕过这条函谷道呢?

但遗憾的是,至今为止,负责在这一带搜寻僻路的蒙虎、华虎二人,却迟迟没有找到别的可通往函谷关背后的小路。

似乎函谷关,就是他联军唯一能够攻入秦国腹内的道路。

这就很麻烦。

当晚,蒙仲枕着双手躺在草榻上,依旧苦苦思考着突破函谷道的办法,比如利用绳索,叫士卒们攀上函谷道两侧的山体。

但问题是据他所知,函谷道两侧的山体,高低起伏并非平地,且到处是沟壑、断壁,根本无法通行,纵使士卒们能爬上去,也无法援护友军突破整段长达十五里的函谷道。

就当蒙仲正在苦苦思索之际,他忽然听到营地东北方向传来了一些嘈杂声。

起初他没有在意,毕竟魏、赵、韩三军士卒彼此也少不了会发生一些摩擦,这种事交给三军的将领们彼此协商解决就够了,无需他这位前军大将出面,否则反而不好化解。

但渐渐地,蒙仲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那个声音久久不绝,甚至有些越演越烈的意思。

秦军夜袭?!

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蒙仲翻身下了草榻,快步走到帐外。

此时他下意识看向函谷关的方向,却见函谷关方向寂静一片。

会对他联军发起袭击的,唯有秦军,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夜袭的秦军并非来自函谷关,而是来自……

背后?

看了看遭受袭击的东营区与东北营区,蒙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