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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即蒙仲率军移驻门水上游的次日,他来到河岸,一方面审视眼前的这条水流,一方面窥视河对岸的秦军驻营。

其实确切地说,此处的门水虽然位于函谷关前门水的上游,但并非是整条门水的上游,考虑到门水发源于西边的秦国城池桃林塞一带,因此严格来说,蒙仲如今所在的这段水域,其实是整条门水的中下游,只待流经函谷关前的河道最终汇入大河。

平心而论,其实门水的河道并不算窄,据蒙仲在今早目测,这附近一带的门水河道皆宽有四十来丈、接近五十丈左右,宽的地方甚至超过六十丈,仿佛一个小湖泊,然而这样宽的河道,白起却为何认为“无险可守”呢?

其原因,就在于门水的水流比较平缓,不似大河那般波涛汹涌、水流喘急,只要是懂得水性的人,其实都有能力游过对岸去,而这正是白起认为很难凭这条河流挡住蒙仲麾下联军的原因。

可话说回来,再难守白起也得守,毕竟一旦被联军突破这条门水,他秦军方面就很难再封锁联军,尤其是联军当中还有方城骑兵、赵国骑兵等机动力极强的军队,一旦被联军跨过门水,从此地到咸阳的数百里平川,可能都会遭到魏、赵两国骑兵的肆意侵犯与骚扰。

考虑到这一点,昨日得知蒙仲率领大军抵达此地后,白起果断放弃了渡河重夺门水大营的想法,命麾下的秦军兵将连夜在门水西侧的河岸线上构筑防御设施,放置大量的鹿角、尖木,又派许多弓弩手部署在河岸边,放置联军一拥杀到对岸来。

也正是这个原因,今日蒙仲在门水西岸审视这条水流时,他从对岸看到了无数的秦卒,一部分秦卒手持兵器警惕地看向这边,而另外一部分的秦卒,则在加紧构筑防御,搬来木头建造岗哨、栅栏等物,仿佛打算在河岸西边构筑一道木墙。

『……看白起这架势,怕不会轻易让我军渡过这条门水啊……』

蒙仲环抱着双臂暗暗想道。

此时,他身边有近卫提醒道:“郾君,晋鄙、廉颇两位司马来了。”

蒙仲回头瞧了一眼,果然看到晋鄙、廉颇二人正各带着两名近卫快步走向这边,好笑的是这两人明明是联袂而来,可嘴里却不闲着,依稀可以听到那两人似乎在争吵的样子。

片刻之后,晋鄙与廉颇二人便来到了蒙仲面前,只见二人在行礼之后,便听廉颇抱拳正色说道:“郾城君,强渡门水之事,请务必交给在下,在下定能率军攻至对岸……”

在旁的晋鄙听到这话有些急了,打断廉颇的话对蒙仲说道:“郾城君,此事请务必交给在下……”

“晋鄙,你给我适可而止!”

“哈?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这家伙……”

“……我亦忍你很久了。”

说话间,晋鄙与廉颇二人相互怒目而视,看情形若是蒙仲再不拦着,怕是要当场肉搏一回。

还别说,其实蒙仲内心也很好奇,究竟晋鄙与廉颇二人谁的武力更出众,毕竟这两位都是能在武力压过蒙虎一筹的猛士,妥妥是当世罕见的勇猛之将。

不过,哪怕心中再好奇,蒙仲也不能坐视着晋鄙与廉颇当众大打出手,毕竟影响不好,于是他笑着打圆场道:“两位、两位,怎么了这是?”

可能是碍于在蒙仲面前,晋鄙与廉颇二人虽然对彼此不忿,但终归不敢过于放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了其中的原因。

原来,在前两日晚上夜袭秦营的时候,待秦将卫援意识到大势已去、率领残军借助桥梁退至门水西岸那会,当时晋鄙与廉颇短暂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由廉颇追击卫援的残军,而晋鄙则与魏青、华虎等人,负责剿杀门水秦营内的残余秦卒,顺势控制这座营寨。

不得不说,当时晋鄙与廉颇难得地在意见上达成了一致,原因在于这两个家伙都小心眼地认为应该由己方来掌控这座门水秦营,而不是齐燕两军——还别说,在齐燕两军这个“外人”面前,晋鄙与廉颇倒还真难得地合作了一把。

但最终,由于秦将卫援下令毁掉了那座浮桥,廉颇并没能顺势杀到河对岸,对卫援军发动再一次的追击。

事后得知这件事,晋鄙就不满了,在廉颇面前表示如果当时是他率领魏武卒追击卫援,定能一举将其击破。

廉颇可不是怂人,听晋鄙一番嘲讽,就跟他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二人便争起了渡河战的先锋之选——廉颇发誓让要晋鄙看看他赵国军队的实力,而晋鄙则发誓要让廉颇看看他河东武卒的实力。

而对于晋鄙与廉颇二人那习惯性的争吵,魏青与华虎根本懒得干涉,他二人不约而同地将这个问题引向了蒙仲这边:“待郾城君来到之后,两位可以与郾城君商议此事……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昨日,鉴于蒙仲率军从齐燕两军的主营抵达此地时已临近黄昏,且蒙仲一路急行军车马劳顿,倍感困乏,早早安歇下了,晋鄙与廉颇也没好意思打搅。

而今早,这不,晋鄙、廉颇为了抢这个渡河战先锋的职位,就闹到了蒙仲面前。

不得不说,看着皆用满脸期待之色看着自己的晋鄙与廉颇二人,蒙仲着实也有些头疼,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是晋鄙还有廉颇,其实都有足够的实力作为渡河战的先锋。

苦笑一声,蒙仲只能用类似和稀泥的方式,允许晋鄙与廉颇皆作为日后强渡门水之战的先锋将,但显然这个回答并不能使晋鄙与廉颇二人满意。

这不,在听到蒙仲的话后,晋鄙便冷笑着说道:“强渡门水,有我足矣,要这粗夫何用?”

廉颇一听就气乐了。

倘若别人说他是粗夫,取笑他鲁莽、冲动也就算了,你晋鄙有什么资格取笑别人是粗夫?明明你自己也是个粗鲁没脑子的鄙夫!

他当即反唇讥笑道:“也不知是谁在函谷关前差点挑起与秦军的决战,险些坏了郾城君的大计!”

晋鄙闻言又气又羞,一脸恼羞成怒。

见此,蒙仲连忙岔开话题:“两位,两位,稍安勿躁……说起来,这两日我听说田触与对面的秦军有过一两次交手,不知具体什么情况?”

见晋鄙被自己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当着郾城君的面发作,廉颇很是得意,在故意朝着晋鄙嘿嘿笑了两声作为嘲讽后,这才转头面向蒙仲,恭敬地解释道:“确切地说,有两回……一次是魏青、华虎两位司马的主张,认为我方当乘胜追击,当时田触也没有反驳,于前日尝试攻打对岸……但由于对面秦将的拼死抵挡,齐军最终被击退了……”

说到这里时,他不屑地撇了撇嘴,显然是有些看不起齐国的军队。

蒙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算算日子,廉颇口中的“前日”,即夜袭门水秦营的次日。

此时廉颇又说道:“而第二回,则在昨日,秦将白起率领大军火速赶来增援,与卫援合兵一处,继而对我方发动了强袭,但最终还是被我方击退……”

『……看来丢了门水大营,确实让白起有些失了方寸。』

在听完廉颇的话后,蒙仲心下暗暗想道。

想想也知道,昨日他联军一方,非但有齐燕两军十万军队,还有魏青、晋鄙、廉颇、华虎率领的总共约两万多魏赵精锐,单论兵力数量多半要比白起与卫援二人麾下的军队多,可白起在率军增援卫援后,立刻就发动渡河战,试图夺回门水大营,显然是迫切想要夺回门水大营。

问题是,打地下来么?

由此可见,失去了门水秦营,白起也有点急了,有些方寸大乱,不似以往蒙仲印象中的冷静与从容。

这不奇怪,毕竟眼下的局势对白起太不利了,暂且不论一旦被他联军突破门水后对秦国将会造成如何恶劣的结果,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座门水秦营以及那条隐秘的小路,最初是白起为了达到其目的,故意暴露给联军一方的。

否则的话,联军一方怕是还要再过一段时间,花费更多的精力,才能找到这条小路。

而最终的结果呢?白起的目的没达到,门水秦营还丢了,这可不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的程度,而是背着家里的米缸去偷鸡,结果米缸砸了、米全撒了,还被那养鸡的邻居提着棍子一顿猛揍。

想来回去后,还会被家人痛骂一顿——想想也知道待这件事传到咸阳那边,咸阳肯定会全部的责任归于白起。

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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