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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吗?那就杀吧,把挡在自己面前的全都杀死!!杀!!杀!!快杀!!”

苏甜甜忍不住哭出来:“敛之、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

这时候,她还是抱了点儿侥幸的意思的,颤巍巍的,又想去扯常清静的袖口。

她笃定,常清静不会伤害她。

他喜欢她,爱她,就算之前她骗了他,他也不会伤害她啊。

别逼他了别逼他了别逼他了。

狂笑声不绝于耳,闭上了眼,常清静太阳穴突突直跳,双目猩红:“滚开!!”

苏甜甜拽着他袖口,泪流满面。

她到底高估了她在常清静心目中的地位。

一开始,苏甜甜只看到了飞溅上半空的血珠。

那血滴溅落到了她脸上,温热。

然后,又是一只白嫩俏丽的手掌,那手掌还紧紧攥着半截衣角,固执地不肯松开。

一阵钻心的疼痛猛然袭来。

“啊啊啊啊啊!!!”

苏甜甜惨叫了一声,大口喘着粗气,泪盈于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她的手。

这一剑,当真砍下了她的手。

苏甜甜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半只手。

又看向自己那半截空荡荡的手腕,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她惊恐地几乎忘了哭。

强烈的疼痛终于唤醒了苏甜甜,被这铺天盖地的杀气所摄,苏甜甜抖如筛糠往后倒退了几步,浑身上下如坠冰窟,通体深寒。

就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再也挽不回了。

苏甜甜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里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眼泪夺眶而出。

刚刚,小牛鼻子是真想杀了她的。

常清静那冷峻之极的面色终于露出了点儿癫狂之色。

眼里泛着点儿血丝,唇瓣抖个不停。

常清静近乎狼狈地抱住了脑袋。

别说了!别说了!

一道剑气倏然旋出,刹住了猪脸妖的话头。

猪脸妖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直接跪了下来:“小……小仙长?”

然而这道剑气攻速不减,宛如飞扬的桃花,一剑撷下了猪脸妖的脑袋。

他以为背她的人是苏甜甜。

在这一开始,他只觉得无所适从,觉得无措,因为他误会了她是恶妖,因为苏甜甜的步步紧逼。

可是后来。

常清静动了动唇。

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真正的苏甜甜,毫不计较他在山洞内主动放弃了她,她踉踉跄跄地背起她,温暖活跃大方得令他心悸。

在她身上,他好像看到了他一直渴求,却又始终无法触碰的——爱。

可是现在搜魂镜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建立爱的基础是假的,他喜欢上的究竟是苏甜甜,还是他想象中的一个温暖的“影子”?

常清静的目光,让这苏甜甜如坠冰窟。

苏甜甜浑身是血跌坐在地上,不敢再看自己那半只手,疯了一般地嚎啕大哭:“敛、敛之,你去哪儿。”

“你、你别走。”

常清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搞错了爱的对象。

原来宁桃她死了,桃桃已经死了。

她死了,死在了他怀里。

人死不能复生,而他甚至连搜集她亡魂替她下葬都做不到!

常清静几乎是癫狂的,逃也般地离开了偃月城,直奔杜家村。

常清静的离开,好像也抽走了苏甜甜的灵魂,苏甜甜木然地跌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惶急地想要去接回她的手。

可是这手怎么也接不上手腕了。

苏甜甜崩溃地大哭,求救般地看向吴芳咏:“芳咏哥哥,芳咏哥哥。”

吴芳咏神情惨白,如幽魂般,目光落不到实处,更落不到她身上。

风仿佛倾倒般从耳畔掠过。

常清静被发跣足,神情恍惚地走在人群中。

脚掌被地上的碎石划得鲜血淋漓,却不知痛。

从偃月城到杜家村,这一路上要花上十几天的时间,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春雷轰隆,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木然地走着,春雨落在他身上,道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下了雨的地面泥泞湿滑,他神情恍惚,跌了一跤,跌倒在了泥潭里。

又恍若未觉般地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走。

杜家村临近凤陵仙家,平常就有不少凤陵弟子走动。

过路有人认出来了他,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这不是那个常清静吗?!”

又被他这幅状若疯癫的神态震住了。

少年长发散乱,垂落在眼前,唇瓣干裂,眼下青黑,双目充血,泥水顺着袖口滴滴滑落,道袍衣裳上满是干硬的淤。

那双琉璃般的,恍若天山雪莲般澄澈的眼,渐渐失焦。

白皙的足弓上青筋暴起,经络触目惊心。

渐渐地,这幅落魄的模样,也看不出来这是之前那个风神秀彻的蜀山小师叔了。

除了那把仿佛淬炼了人间烟花的桃花春水般的剑。

动了动干涩的唇,在杜家村站定了,常清静从袖口又摸出了那面搜魂镜。

他不知道接下来他又要看到什么,仿佛是等待着行刑的犯人,常清静喉口滚了滚。

杜大娘和杜家叔叔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他。

做梦也没想到,这好端端的救了女儿命的小仙长怎么就变成这么狼狈邋遢的模样了?!

和王家庵的人一样,杜大娘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宁姑娘呢?桃桃呢?”

她已经死了。

生前,鲜少有人在乎她,尊重她。

死后,人们欢呼人们雀跃,度厄道君终于死了。

至于宁桃。

没有人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孩小姑娘的生死。

等到她死了,人们这才开始寻找她,问一声:“那位宁姑娘呢?”

她太柔和也太平凡了,犹如草叶间的萤火,炙热明亮,她刻意的想让他注意到她,可是他却一直未能注意到她。一直到她终于死了。

搜魂镜中又缓缓荡起了涟漪。

这回出现的是坐在轿子里的宁桃。

嗓音哽咽了,常清静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喉口好像有一捧血在激动,胸腔中痛苦的厉鬼在咆哮,勾得他眼睛业已红了。

这一路走来,不是在搜集宁桃的残魂,简直是在折磨他!

轿子里的宁桃,穿着件通红的嫁衣,嫁衣层层铺展开,犹如脆弱的花瓣。

轿子里,她双手合十努力地握紧了,口干舌燥,忐忑不安地拼命祈祷,希望他,希望“小青椒”,希望他的好朋友来救她。

而他深陷幻境,为了苏甜甜痛苦挣扎。

更可笑的是,建立爱的基础是假的,而这挣扎也显得尤为可笑。

常清静握紧了剑,木然地想。

原来,她也是会害怕的。

拍卖会上是会害怕的,被猪脸妖带走是会害怕的,踉踉跄跄地背着他的时候也是会绝望害怕的。

鬼司仪尖利地在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常清静抿紧了唇,看了一会儿。

“娘?”杜香露瑟缩了一下,害怕地扯了扯杜大娘的袖口。

“嘘,别说话。”

虽然也害怕,杜大娘神情复杂地摇摇头。

“可是——”杜香露张了张嘴。

可是,他哭了啊。

那个少年哭了。

他面色惨白,嘴唇也是青白的,那一向冷厉的眸光闪烁了两下,两行血泪缓缓地从眼眶里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