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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昀最后到底是被打折了腿,还是捆进祠堂窗户钉死,亦泠都不得而知。

因为她在回去的路上,又晕倒了。

这一次晕过去,亦泠似乎已经有了预知。

在她感觉到手脚发软时,立刻将身下枕垫拍得松软,然后靠到了锦葵肩头。

果不其然,还没回到谢府,她便失去了意识。

不过这一会儿倒是没有昏睡许久。

一直在府里候命的黄大夫及时赶到,一番诊断之后往她嘴里塞了颗碾碎的救心丸。

不出半个时辰,亦泠便苏醒了。

晃眼间,她看见绣着芙蓉的黄纱帐在眼前晃动,顿时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商亦泠”的身份。

可一抬眼,见谢衡之跨进屋子,亦泠顿时没了念想。

还是老样子,不过是从林枫苑换到了别屋而已。

恍惚间的痴想落了空,亦泠顿时没心没绪的,别开脸朝着床内,没注意到跟着谢衡之走进来的,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

谢老夫人双目失明,平日里只能靠着听力辨听周遭。

她没听见亦泠的动静,便转头问大夫:“夫人怎么还没醒?”

黄大夫在谢衡之进来的那一刻便警醒着,战战兢兢地说:“夫人落水后还未完全恢复,身体虚弱,须静养才好。”

“黄先生这说辞,我已经听腻了。”

谢衡之声音不带愠怒,脸上也波澜不惊,但黄大夫依然捏了一把冷汗,心中为自己叫屈。

他还能说什么呢?

出身杏林世家,一辈子救死扶伤,妙手回春,还从未有过束手无策的时候。

可这谢夫人,脉象舌苔眼白等等迹象都表明她……健康得不能更健康!

那又是为何动不动就晕倒呢?

且药石无医,回回又在谢衡之归家时苏醒?

以黄大夫在上京侯爵后宅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毛病简单,说好治也好治,只是不需要药材。

作为医者,黄大夫没办法点明这种事,只能意有所指地说:“夫人落水受惊,心神未安,这是心病。大人若多花些时间陪伴夫人,自然会有所好转。”

亦泠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这说辞实在有些膈应人了,说得好像她是故意装病来讨取谢衡之欢心的。

亦泠没法再装睡,气得直接坐了起来,不客气地说:“黄大夫在上京行医数十载,竟然就只有这点儿本事?诊不出我的病症,就以这种话来搪塞我?”

黄大夫顿时被亦泠堵得哑口无言。

难道他猜错了?

而谢衡之,听到亦泠说的话后,朝床榻走了过来。

这间厢房平日里是没人住的,架子床只挂了薄薄一层黄纱帐,风一吹,就飘飘曳曳地动了起来。

谢衡之弯下腰,手指轻掀罗帐,眼神探了进来,在亦泠身上淡淡一扫,似乎是在探究她的用意。

他也听出了黄大夫的言外之意。

亦泠怕他真信了,立刻说道:“我都搬到这别院来了,图的就是一个清静将养,你可千万别多想。”

谢衡之眼底有几分亦泠看不懂的笑意。

“你当真这么想?”

分明是清隽绝尘一男人,可他每回一笑,即便只是牵牵嘴角,亦泠都觉得不怀好意。

“当然!”

虽然心底有惧意,但亦泠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气,笃定地说,“平日里若没事,大人您还是别靠近我这病躯了,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连这谢府都别回。”

听听,这就是闹别扭了,在赌气呢。

黄大夫缄默不言,越发肯定自己的诊断。

整个厢房里,只有谢老夫人把黄大夫的话做出了独到的解读。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慧明大师似乎提过,若亦泠醒来之后依然有眩晕之状,确实不是疾病所致,必须贵人相助才能化解。”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但却沉稳蔼然,像一道平和的溪流潺潺流过。

亦泠浑身的刺突然软了下来,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一位苍老瘦小的老人坐在榻边,身后跟着一个分肖髻少女。

这是谢衡之的母亲在说话,亦泠是知道的。

在她昏睡那一个月,谢老夫人就常常带着谢衡之的胞妹谢萱来看望她。

后来见亦泠久久不转醒,平日里吃斋念佛的谢老夫人决定亲自上秦公山,去佛寺里为亦泠诵经祈福个七天。

算起日子,今天正好是她下山的时候,怪不得谢衡之要亲自去接。

亦泠心头忽然就一下咯噔。

她痛恨谢衡之,理应也仇视谢衡之的生母。但这老人家如此善良和蔼,亦泠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很难对她摆上黑脸。

如今总算是真正见上面了,亦泠对着谢老夫人,双唇开开合合,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叫她一声“娘”,亦泠实在是做不到。

“那慧明大师,当真这么说?”

谢老夫人没在意亦泠的无礼,她点点头,“我与慧明大师有些佛缘,刚去旌安寺诵经那日,慧明大师便说了你会在昨日醒来,事实也的确如此。今日清晨,瑾玄来接我回府时,慧明大师又在檐下说了那话。”

那慧明大师远在秦公山的佛寺里,却能算准了亦泠在那一日苏醒,看来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大师。

亦泠立刻追问:“那大师有说贵人是谁吗?”

谢老夫人摇头,“当时恰逢寺庙里撞钟,我没能听清,再想问个清楚时,慧明大师已然离开了。”

这样看来,亦泠这动不动就晕倒的毛病还真不是普通的疾病,怪不得黄大夫无法对症下药。

连死而复生都经历过的亦泠,不得不开始相信一些鬼神之说了。

她琢磨了片刻,眼里渐渐透出一丝光亮,正想再问点细枝末节时,谢衡之突然打断了她们的话语。

“一路下山颠簸了半日,娘该累了。”

他负手站在正中,吩咐身旁的谢萱,“丫丫,陪娘回去歇息。”

谢萱鼻腔里“嗯”了声,接着扶住谢老夫人,缓步离开厢房。

踏出门槛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亦泠一眼。

都说她这嫂子才望高雅,端庄矜贵。前几个月相处时,虽相见不多,谢萱也能体会到什么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

可今日一见,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门一合上,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亦泠还沉浸在那位慧明大师的说辞里,没有注意到黄大夫和下人们都退了出去,而谢衡之也沉吟不语,在几番打量亦泠后,离开了厢房。

黄大夫心中有话,不吐不快,因此还候在屋外没有离开。

他乃回春堂圣手,行医数十载从未砸过自家招牌。今日明明是有心提点,却被当成庸医,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等谢衡之出来后,他深鞠一躬,说道:“大人,老朽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适时有风吹来,谢衡之没有开口,只是侧头看着肩头的落叶,抬手轻轻拂掉肩头。

黄大夫便恭恭敬敬地说:“夫人所患之病,确实是心病。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夫人年轻又面薄,有些心事恐怕无法直说……夫人需要的药,是大人您的关心与疼爱啊。”

谢衡之:“先生说笑了,夫人是我结发妻子,我自然百般关心与疼爱。”

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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