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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子,你看错我了。”

她眼中闪着泪光——

她看到无数寂灭的过去。

她有很多事无法对人说,有许多委屈要烂在肚子里。到处白骨森森血流成河,还有一双双手要将她拉入地狱——

姜循直视江鹭,咬牙切齿:“我不屈服,我要当赢家,我要命运掌握在我手中!”

江鹭眼中光寂。

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他在此刻见到她的野心。重重疑点与秘密后,她的野心发着光,燃着火,烧得他周身颤颤,只顾仰头看她。

马车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姜循扬高声音,对车外喊:“我妆容有损,请殿下给我时间。”

车外静一下,才传来太子的声音:“你醒着就好。”

而车内,姜循压着江鹭,与他一同握着他的匕首,用气音与他说话:“你总是过于认真,才一次次被我欺骗。我最烦你这种执拗之人,既然我确实对不起你,那我们就在今日一笔勾销,从此后两不亏欠吧。”

她趁着他沉默时,忽然拔过他的匕首,朝自己纤长的脖颈抹去。

她分外了解江鹭!

只要她付出代价,江鹭便是再不甘不平,都绝不会再寻她麻烦。三年前是她断的不干净,竟然让他找到了她。那就在今日断的干干净净吧。她有大事要做,她有大权要谋,她绝不会和江鹭藕断丝连情爱难消——

谁阻止她的野心,谁就去死!

匕首要划破姜循脖颈,她睫毛剧烈一抖,却并没有痛意,也没有见血。

她凝望着江鹭平静而苍白的面容。

她缓缓低头,看到江鹭的手不知如何翻转,再一次将匕首攒入掌中。姜循的匕首刺下了,却没有刺中姜循自己,而是划破了江鹭的手心。

嫣红的血,一滴滴从江鹭掌心朝下滴落,落在他云袖间。

江鹭呼吸微烫。

姜循的泪滴在他手上。

他终于动了。

下一刻,姜循被他拽入怀中,下巴磕到他肩头。

呼吸灼灼,君子如兰。

江鹭一手仍掌着匕首,任那匕首划破他掌心。他另一手扣住她腰肢,挪动她的坐姿,一点点改变她的朝向。

车门外的太子:“姜循?”

车门内,贴着她的耳,青年低喃:“谁要和你两不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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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窄小,空气燥热。

姜循身子微微发抖,被完全拥在江鹭怀中。

他将她朝车外推动,姜循侧过脸,看到自己耳下的明珠坠,轻轻打在他洁白的侧脸上。

江鹭在她耳边:“姜循,你欠我,你总要偿还。

“现在,你且去见你的未来夫君吧——

“别忘了谁与你情短意长,谁与你耳鬓厮磨,谁在今日放你一马。

“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

“我和姜娘子哪有从前?阿宁早死了,我不认识姜娘子。”

逼热马车中,姜循周身滚热,被他抱着,听他说话。

他掌心的血,浓郁黏腻潮冷,让她的视线微微朦胧。她沉浸在他身上的兰香中,如沉浸在一个幻境中。

镜花水月真动人,而冬日暖阳温热。

郎君上一刻在她耳边呢喃,下一刻,车门推开一点光,她被他抱着,推了出去。

斜落的日光刺破那道车窗缝的光。

浮光暧、昧,美好,又在门开的一瞬间,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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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准备让人斩开马车,姜循突而开门,从车内款款步出。

太子抬头观她,她盛裙曳地,只眼中波光潋滟,如一汪静湖。

太子再看,她眨一下眼,原来那点儿水光,只是刺眼的阳光投射。

姜循缓缓递出手:“殿下。”

靠坐在车中,江鹭握住自己渗血的手心。他手心被血浸得火热生疼,他闭上眼,算着自己溜出去的机会;同时,他听到太子松口气的宽慰:

“循循,你平安就好。”

闭目的江鹭,坐在日光照不到的车壁角落中,安然若神之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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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江鹭终于寻到机会溜出马车,他回到自己马匹所在的山头,牵马欲走。

隔着森郁林木,他看到大批车队前,侍卫与侍女林林。衣冠古朴的太子殿下执着姜循的手,带姜循走向新的马车。

许是山风太凉了,江鹭手指蜷缩、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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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数里之外,张寂带兵拔营,返回东京。

一辆马车中,小甲与段枫联手扮演的“江鹭”,正应对着车外的指挥使:

“没有病,只是疲累,稍歇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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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子握着姜循冰凉的手。

在众人叩拜间,太子侧过脸,朝姜循露出一丝笑:“你杀了孔益?可是满意了?”

姜循同样侧过脸,用低凉的声音,与他说话:“殿下心情似乎很好?怎么,殿下捉到你的小黄鹂了?”

太子轻笑。

太子虚握她手:“这一切……全靠循循相助。”

姜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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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藏在山头树荫后,静看下方男女情意深重时,听到旁侧不远处的动静。

他发现此间荒木枯槁后,有辆马车停歇。而山丘上,坐着一个绯红裙裾的少女。

长裙铺地,露出少女绣鞋上的明珠点点。盈盈日光下,她坐于山间,微卷发辫歪斜乌黑凌乱,睫毛卷翘眼波幽蓝,有一种不受拘束的异域美。

她托腮而坐,发现不了躲在暗处的江鹭,目光只望着下方恩爱的太子夫妻。

少女开嗓,声调婉转,唱得绵绵:

“行不得也哥哥,湖南湖北秋水多,九疑山前叫虞舜,奈此乾坤无路何……行不得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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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得也哥哥……

行不得呀,江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