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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循还做阿宁的时候,她曾与?江鹭爆发过一次不算大的争吵。

江鹭天生就不是南康王喜欢的那类世子?。

他性善偏柔,内敛安静。他是不染凡尘的贵族小公子,但南康王喜欢的继承者,是他姐姐那样的,骁勇好战,寸土必争。南康王毕生?所求,都是如何将一个性本柔善的孩子?,磨砺得坚毅冷酷,万物?不催。

阿宁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江鹭,不得南康王喜欢。既然他们不喜江鹭,阿宁便厌恶他们,不喜欢他们。

那一日,江鹭和阿宁在帮人后被?人误会,那家人用石子?砸他们。阿宁气不过,快要?本性暴露时,又是江鹭挡在她身前?。

那石子?砸中了?江鹭,江鹭脸上挂了?伤。

江鹭担心回去后被?说,便想处理好伤再?回去。他和阿宁去药铺买药,天又下雨,二人被?困在药铺中。

小小的狭室中,阿宁闷着脸,抹了?药膏,为坐在旁边的世子?上药。

十几岁的江鹭,坐在昏暗的屋中,白衫青纱,莹莹烁烁。大袖铺地,发带委肩,少年面白神清,周身笼着一重濛濛的光,像雪一样,整个狭室都因此有了?光华。

阿宁专心上药时,衣带被?江鹭轻轻扯了?扯。

她望去,见他那秀白的脸被?一道伤划破,俯下的一双眼却仍乌润清澈。他仅仅是牵她衣带,整个人便从头?红到脚。

只是阿宁依然沉闷。

彼时二人已然定情,说好要?试一试。阿宁闷闷地在旁坐了?半天,江鹭一直在观察她。

他哄她:“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这里是药铺,要?不要?找大夫开些药?”

他一径以为她是“病美人”。不知是她装得好,还是他实在单纯。阿宁郁郁摇头?,江鹭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是摇头?。

江鹭怔而不解。

他望着那眉目笼雾的纤细女孩儿,知她已经半日未曾笑一下。阿宁虽柔弱,却并非不爱笑,为何今日这般?思来想去,应是——江鹭低声道歉:“我没?有保护好你,那石子?差点砸到你,吓坏了?你。对不起。我说好带你出来透风,却差点害你受伤。

“……和我出来,是不是有些无趣?姐姐经常说我无聊的。”

阿宁登时:“你哪里无聊了??!”

她扬高声音,眉目如?冰雪迸溅,几分锐寒。此番模样,和阿宁平时的柔顺全?然不同,将江鹭吓了?一跳。

他迷惑看?她,阿宁手压在他脸颊上那道血痕上,眼睛一点点泛红,娇斥:“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啊?”

江鹭盘腿端坐,看?着她。

阿宁看?着他脸上的伤,不解至极,气怒至极:“为什么要?帮蠢货们?为什么要?帮那些不领情的人?他们不知你在做什么,还打?你骂你,拿石头?砸你。你但凡亮出身份,他们全?都要?跪你,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江鹭听到她的哭腔,才明白她是为自己不平。少年眼睛如?星子?般,被?烛火一点点擦亮。

江鹭笑着说:“阿宁,不是那样的。没?有人是蠢货——他们不明白,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没?有像我一样读书?练武,得到我爹给我的一切庇护。身为南康世子?,本就对辖内子?民有教养之责,我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江鹭虔诚:“我在做南康世子?该做的事。我教他们帮他们,就像我教你读书?,让你来我家做侍女一样。阿宁,你难道不懂吗?大家都是一样的。天生?贵贱之别?已将世人磋磨得十分辛苦,我想在我能做到的时候,至少在建康府,让我眼中能看?到的百姓,过得好一些。”

他弯眸:“姐姐喜欢打?仗,军中事务有她操持。我又没?什么事,做些小事而已,怎么叫自讨苦吃?”

阿宁:“谎言。”

少年一愣。

阿宁一向柔顺,少有这样和他针锋相对的时刻。她透黑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直指他的内心:“你不喜欢军务吗?不喜欢军务,你怎么会读兵书?,会坚持习武?你不过是因为你姐姐喜欢军务,你让了?出去而已。你为什么总这样让着别?人?”

阿宁眼中又起雾,她闪动着眼睑:“你没?必要?这样啊。”

江鹭沉静半晌后,低头?挽自己湿漉袖口:“可是姐姐比我更喜欢啊。我的退路很多,姐姐却没?有那么多。我想让姐姐开心些。”

阿宁:“那么你今天帮那些不理解你的人,也?是为了?让他们开心?他们都开心了?,你怎么办?”

江鹭温声:“大家都开心了?,我就开心啊。”

阿宁心神猛震,困惑万分,茫然万分。

她从东京到建康,姜芜不停写信,她烦不胜烦,鼓着一口闷气来建康府。她倒要?看?看?,那被?姜芜吹得如?同神仙公子?一样的南康小世子?,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

她有一腔恶念。

她既想报复姜家对自己的驱逐,又想将怒火撒在这美好干净的小世子?身上。小世子?每一次被?她撩得面红耳赤时,她心中都在嘲笑他的单纯。

这一日是第一次,阿宁不嘲笑他的单纯,只痴痴看?他。

阿宁:“他们误解你啊。”

江鹭耐心:“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没?有说服他们,没?有让他们相信我。是我太弱小,不够机灵。我总会长大,总会学会更好地应对这些事。总有一日,他们不会再?误解我,会明白我的用意。”

春夜静谧,雨声在窗外淅沥,在檐角蜿蜒如?月色长流。岁月如?水,滴答穿石,浅光映着记忆中已然模糊的少年轮廓。

屋中的少年安然沉静,如?发盟誓:“我要?变得强大——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还有,不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不让你跟着我被?误会。我要?保护你。”

他说完便脸更红,而阿宁跪在他面前?,仰望着这个谈吐隽逸、神采湛然的少年。

鬼使神差,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愤懑,忘记了?自己对他的“戏耍”。她问他:“如?果别?人欺负我,对我不好,我也?不能报复回去吗?报复回去,我就不是一个好人吗?”

江鹭吃惊。

他忙问:“谁欺负你了??王府中有人背着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宁,你有没?有受伤……”

少女手背后,身子?后倾。她固执地看?着他,乌漆眼睛不放过他:“回答我的问题。”

江鹭看?她许久,缓声:“那就报复回去。”

阿宁怔愣。

江鹭认真道:“我做我的,没?要?你和我一样。圣人早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是有人对你不好,我会帮你。若我不在,你自己也?要?学会拿起刀剑,懂得自保。”

江鹭:“你要?像我姐姐一样,无人敢欺,无坚不摧。不过你和我姐姐性情不同,你这样弱……”

他生?起了?担心,却见阿宁弯唇,笑了?起来。

阿宁朝前?倾身,将手放到他手间。他目光闪烁,手指微颤。阿宁盯着他眼睛,婉婉笑:“二郎,你真奇怪。不过我喜欢你的奇怪,你和世间大部分人都不同。我决定了?,我若是强者,我也?愿意援助弱小。

“我愿和世子?一起,保护你爱的百姓,为国为民,付出所有,燃烧一切。”

他们曾经那样诚挚,坚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不知道多年后,少时承诺风一吹便散,热忱之心已如?灰烬,在名为“权势”的火焰下徒徒挣扎。

江鹭在昏静室内,和她双手交握,心间一点点生?起波澜。他想他们会如?神仙眷侣般,于此人间,并肩而行。虽身份不同,但殊途同归。

小小狭室,他为她的话而面颊绯红、心生?热意,偏她仰着脸问他:

“二郎,抱抱么?”

她知他是端正守礼的小君子?,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无妨,他不会,她会。阿宁在少年错愕僵硬时,便凑身迎上,抱住了?少年腰身。

他是那样的尴尬,羞窘,周身冒汗,坐立不安。

可他没?有躲开,他声音颤抖疑似委屈抱怨:“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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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摸摸,自然有偷偷摸摸的情趣。

已然长大的姜循埋在江鹭怀中,仰着脸看?他:“阿鹭,亲亲么?”

江鹭手指拂在她脸上那道被?石子?砸出的血痕旁,指节微微发抖。命运相似又相悖,昔日砸在他脸上的石子?,如?今落到了?姜循面上。

江鹭浑浑噩噩,方才明白昔日她看?自己被?砸时,是何等心痛愤怒,恨不得以身代之。

……不,那也?许是他想象的阿宁。真实的阿宁,未必当真在乎他受伤。

可是他在乎她受伤。

江鹭哑声:“对不起……唔。”

他的话没?说完,姜循便搂着他颈,踮脚亲了?上去。江鹭一颤又一僵,却并未推拒,而是拥住了?她。

他搂着她腰,和她在这处昏暗的粮仓中亲近。二人的衣衫俱是湿透,俱是沉甸甸地压着身体,黏腻得十分不舒服。可他们的呼吸滚烫,气息凌乱,一旦相贴,便不想分开。

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江鹭隔着氅衣抱着她腰,在急促的呼吸缠绵间,他勉强用气音说出断续的字音:“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找麻烦了??”

姜循气息烫得自己周身发抖,她觉得冷,便一径朝他怀中钻,喃喃回答:“没?关系……那都是小事,反正……反正他和我互相讨厌。”

姜循激荡得快要?落泪:“阿鹭,你好奇怪。”

世上怎会有你这种人?

他一顿,扣着她腰肢的手筋骨发颤,唇齿更热。

潮湿的粮仓中泥土味混着尘埃味,吞咽艰难而手心冒汗。她胡乱地攀附他,却碍于两人身上潮湿的衣物?,碍于她这层层叠叠的氅衣和裙衫,总觉得离他不够近。

亲吻让人沉醉,像吃了?酒一样。不够醉,却足以晕然痛快。

好奇怪,为什么以前?不知道亲吻是这样快乐的事?若是早知道,她可以早早享受。

江鹭颈间湿红一片,眼前?也?雾濛濛,睫毛在她脸颊上发抖。他搂她腰肢的力气变大,二人气息稍有分离,他哑声:“不能这样。”

姜循战栗:“对,不能这样。”

他们都有要?事要?忙的,他们不能顾私情不管正务。

他要?处置贺明和掺着“神仙醉”的粮仓,外面许多卫士等着他。等入了?城,他就要?进宫见老皇帝,详细向皇帝汇报这一切事务,告知太子?的贪婪,让皇帝认为自己是磨砺太子?最好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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