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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姜明潮想做的是,“伊尹”。

若有放逐君王之志,那叶白在凉城案中?查到的大皇子蹊跷的死,再加上此前那些?皇子一个个被贬被废……叶白到底年轻,来试探姜明潮。

可是其实,叶白不该试探。试探出结果又能如?何?难道他会和姜明潮联手?吗?

姜明潮淡笑:“你?不必和我联手?。到关键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叶郎君心有大志,应当不会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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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回?到自?己的府邸。

收伞进屋,他坐在空荡荡的堂屋中?,屏退所有仆人,一人静坐。

在仆从眼?中?,叶府是十分奇怪的。

仆从十分少?,屋中?也没什么器具,便是这?个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堂,都空旷无比,只有几个蒲团和小?几。有仆从私下调笑郎主小?气,什么都不置办,分明是说家中?不欢迎客人,谁也别?想在叶府喝盏茶,更不用提留宿。

而府中?的主人叶白,也是仆从眼?中?的怪人。

也许在府外诸人眼?中?,叶白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言笑晏晏脾性甚好。可在这?府邸中?,仆从见不到叶白一个笑容,见不到叶白一个温和些?的表情。

叶白总是屏退所有人,独坐一室。他在想什么忙什么做什么,无人得知。

这?整座府邸,似乎只是他的停歇处。他总要离开,不必流连。

正?如?此时,叶白便一人坐在堂屋中?。

雨水绵密,从四面大开的门窗中?纵入。恍惚间,似乎四面八方都在下雨。叶白独处孤岛,眼?见雨水连这?座孤岛也要吞没。

而他只是沉默看着。

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一样?的沉默中?,一道电光划破苍穹。叶白眼?睛眨一下,下一刻,他发现空落落的大堂中?,多了一个人。

一身淋雨后潮湿无比的黑衣郎君,摘下蓑笠,朝他看来。

是江鹭。

是能不和他私下打交道、便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清洁干净得让人恨怒的南康小?世子,江鹭。

私宅相见,叶白不见平时的温雅,他漠然无比地看着江鹭的陡然出现。

江鹭睫毛上沾着雨水,声?音在雨帘中?带着哑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耳中?:“你?邀循循共谋大事,邀循循共下地狱。”

江鹭的眼?睛似也在下着雨,那雨水却清澈很多,让叶白看得到他那琥珀色的晃动的沾着血红色的眼?眸。

叶白想到姜循说过,她喜欢江鹭的眼?睛。眼?睛清的人,心软,干净,好骗。

叶白看着江鹭朝他步来,字字带着杀意:“老皇帝给?了你?一月时间,让你?知道凉城发生过什么事。你?无法撼动他们?想隐瞒的意志,便想采用另一种极端的方式。

“你?想推翻他们?,想重开此局。你?邀请循循和你?联手?,让循循提前大婚,嫁给?太子,再杀掉太子。她怎么提前大婚?老皇帝废储君的心思?若隐若现,可老皇帝没有别?的儿子了……循循若是怀孕,便可以提前大婚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怀孕以后呢?她杀了太子以后呢?你?要她永远待在这?里,永远葬送在这?里吗?她连双十年华都没过,她还那样?年轻,她为不属于自?己的事强留东京已经痛苦,你?还要她后半辈子陪你?一同死在这?里?

“你?要她怀上谁的孩子?那个孩子以后怎么办?是视她为敌,还是被她所杀?你?想毁了循循一辈子吗?”

叶白静看着江鹭。

他终于缓缓笑起来,有种发泄不出的怒火:“原来如?此。原来你?为循循而来。那又如?何呢?这?是我和循循的大计,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白笑意加深:“你?想入局就入局,想退局就退局,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谁能拦住你??你?管我和循循的事做什么?我从不曾置喙你?和循循的合作,你?有什么理由来管我们?的?”

江鹭:“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将她拉入地狱,永不复出?!”

“为什么不?”叶白秀美的脸上,眼?中?的笑浓黑无比,又如?深渊妖风般一点点涌上来,吞噬一切。这?笑意刺目又凛冽,还带着一腔痛快,“循循心甘情愿和我同谋,我们?早就说好一起下地狱。我不反悔她不反悔,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鹭眸中?生戾:“我不允许。”

叶白喃声?:“不允许?”

他喃喃数声?后,乐不可支,笑容冰冷却放大,他从地上站起,迎向江鹭:“江夜白,你?算什么,你?不允许?你?可知先来后到的道理?你?可知我和循循相识多久?你?可知我们?约定一起下地狱的时候,你?还在南康王府风光无比呢!你?凭什么不允许?”

叶白朝前走,他不掩饰自?己的阴鸷,不掩饰自?己的痛快和压抑许久的情愫,“你?以为,我是如?何看着你?和循循的?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和她背着人在搞什么?我猜不透你?和她的私情,正?如?你?也别?想影响我和循循的大局。”

叶白:“一起下地狱的人是我们?,和循循站在一起的人是我。你?永远也走不进来。”

江鹭恍然。

江鹭:“她是活生生的人,她凭什么要陪你?死?”

叶白:“我们?无法一起活,就一起死。循循从不回?头从不反悔,江夜白,你?带不走她。”

江鹭:“我若偏偏要带走呢?我和循循相识多年,我们?在南康王府便有旧情,她会听我的,我了解她。你?只是后来者,你?只是替代……”

叶白笑出声?:“你?不了解她——”

长剑朝他袭来。

叶白不用掩饰武功,身子一旋便隔开了江鹭忍无可忍刺来的这?一剑。叶白和江鹭错身,阴沉天幕雷雨嗡鸣,空荡的堂上地砖上全是雨,叶白缓缓抬起脸。

他像水鬼一般阴凉。

叶白轻声?:“江鹭,你?真的认不出我吗?你?真的对我毫无印象,真的不觉得我脸熟吗?纵然循循一直欺瞒你?,可你?心里难道一丝疑惑都没有吗?你?看着我——你?从来没见过我吗?!”

电光罩下。

雪白电光浮在江鹭面上,掠在江鹭手?中?长剑上。剑光凉澈,直指前方。而前方的叶白在打斗中?衣襟凌厉发丝贴颊,秀丽之下,貌若好女……

电光火石间,江鹭眼?睛骤然迸出火光一样?的灼烧之色。

他认出来了。

这?张脸、这?张脸……是当年总和阿宁在一起的友人。

是阿宁那位友人,是那位和阿宁一起消失的“侍女”,是江鹭一问、姜循便搪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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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阿宁并非一人独行。

她和她的友人同行,江小?世子情深之时,只注意阿宁。阿宁那位友人陪阿宁一同在南康王府做侍女,可江鹭目不斜视,从不多看一眼?。那友人也一径躲着江鹭。

小?世子昔日以为那友人知晓分寸。

而今、而今……

江鹭目光如?电,刺向叶白:原是他。

原是他“男扮女装”,原是他一直和阿宁在一起!

他们?日夜相处,常日相伴。在江鹭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或许他们?交谈关于江鹭的所有事,或许阿宁会和那个友人讨论江鹭……

她和一名男子,那样?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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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长剑如?虹,势不可催。剑光和雨水交错,照着江鹭清浊难明的一张雪面。

叶白终于看到了江鹭的不冷静,终于看到了江鹭眼?眸赤红、神智欲绷欲碎的样?子,终于看到这?位小?世子失了章法、露出痛恨恼怒的神情。

叶白已经冰冷得没有感情了。

叶白就是个妖孽,见不得他人快活,哑笑着刺激江鹭:“你?根本不了解她。”

江鹭:“无论如?何,我们?有旧情在。”

叶白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和循循幼时便认识,我们?青梅竹马啊。在她去姜家前,她在凉城啊,她和我在一起……”

江鹭握剑的手?发抖。

他思?绪混乱,他已难以相信哪个真哪个假。而叶白仍试图摧毁他,故意将字音拖长,拉得很慢:

“我幼时就差点和循循定亲,出了些?意外而已。我少?时离家出走,意外和循循相逢。我们?结伴同行,那是什么样?的缘分,你?知道吗?

“我们?一起到健康,如?果不是我有事离开,跳下水救她的人就不会是你?。如?果不是我让了路,她就不会进入南康王府。你?以为她喜欢你??不,好玩罢了。她心情不好,我带她解闷而已。

“后来我说和她一起离开,待在南康王府没有意义,她便和我走了。装死是我们?一起干的,逃跑是我们?一起的主意,回?到东京共谋大事……也始终是我和她。”

江鹭一言不发,招式更厉。

叶白躲得有些?狼狈了。

不知是他多年疏于武艺的原因,还是江鹭当真有杀他之心。总之江鹭神色越是苍白,叶白越是痛快。

叶白要把江鹭的旧伤撕开,要江鹭拖着那一身鲜血淋淋的伤自?我毁灭。姜循爱江鹭的洁净,叶白不信有人已站在悬崖前,却仍不坠落。

白鹭坠夜、白鹭坠夜——

坠下来啊!

叶白声?音嘶哑:“确实,一开始,循循忘不掉你?。可是没关系。你?和我段三哥相识,那你?应当知道我本名是什么吧?小?世子,你?字‘夜白’,是我告诉循循,我来做‘叶白’,好不好?循循便被我说动了……你?看,桩桩件件都是我。”

叶白的眼?中?也一点点泛红,他心中?的戾意难以忍受:“所以,凭什么是你??”

两个“夜白”,她爱的到底是谁?!

叶白胸口被剑所抵。

他步步后退,但他仍哑笑着挑衅江鹭。最好让江鹭崩溃,最好让江鹭绝望,最好让江鹭远离姜循……

昏室因打斗而凌乱。

江鹭步步紧逼,剑锋越厉。再有电光刺下,叶白审视着江鹭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泛红的眼?睛。可江鹭握剑的手?一点也不晃,寒光下,叶白见江鹭抬起脸,朝他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