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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那天的计划,任何人都做不到天衣无缝,任何人都保证不了必然成功。

十五日后的事宜,江鹭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活着走下?去。

世上的计划从无周密无漏之说,可此夜此时,江鹭非要去一一忖度那计划,从那计划的边边角角中,为姜循凭空造出一条生路来。

他必要赢下?去,必要给她拼出一条生路:他必须确保自己不会输,必须确保她的平安。

若是他输了,她便一丝机会也没有。她那般不珍惜自己,她身边的人要么无法做她的主,要么和她一样疯狂赴死。他欲在密密麻麻的不确定因素中,捕捉一丝希望……何其艰难。

所以一定要万无一失。

一边要万无一失,一边还要确定姜循心甘情?愿地走下?去,不毁了那种可能。

江鹭既要和那些?魑魅魍魉斗法,也要和他心上佳人斗法,不能让她察觉他的意图,不给她自毁的机会。可是他确保计划的种种措施中,他如?何保证,姜循会愿意求生,愿意活下?去呢?

她是那样疯狂的人。疯狂的人只喜欢毁灭,毁灭之后的生机,他怎么送到她手里?

长明烛火千重,照耀广袤大殿。

江鹭立在几尊佛像下?,仰头望着那三位金身佛祖,双眸中的红血丝蔓延,熬得他全身僵硬,手指发抖。

……上天若真?有德,祖先若真?庇佑,且告诉他,他怎么救她啊?

江鹭在一片空旷寂静中,和佛像面面相对。他好像置身一种玄妙无比的境界,魂魄抽离飞天,神魂难以自守。他失神于千般煎熬苦楚中,忽在一片混沌间,听到清晰无比的女声——

“阿鹭。”

他没有回?过神。

江鹭仍仰望着神佛雕像。

那声音穿越袅烟红尘,自外传入:“阿鹭。”

“吱呀——”

江鹭听到了推门声。

江鹭回?过头,他看到自己此生永不能忘的场景——

漫天神佛金身凝光,白衣江鹭转肩朝后看。殿门洞开?,凤冠霞帔的姜循,轻轻抬起眉目。

她好似也有些?出神,有些?紧张,但?她与他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就微微笑了一下?,朝前迈步。鞋履上的明珠在烛火下?轻晃,美?人红裙青缘,钗金饰玉。

长明灯烛投下?暖光,万千神佛俯视。

穿着嫁衣的姜循自外步入,重合殿门,一步步走向江鹭:“这是礼部?白日时送来的婚服,我?试给你看。阿鹭,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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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似幻,红尘难辨。

江鹭在一片浑噩中,痴痴然看着姜循身着嫁衣走向他。

他在少时想过娶她的时刻,他成年后再未幻想过那种可能。他喜欢姜循,他却不觉得姜循会属于自己,也不去奢望那种时刻。他从没想过,少时的梦在多年后,以另一种微妙的方式,照入了他的天地间。

他目光灼灼,眼中的光如?星火般,在一片静湖中燎原。

姜循看到他眼中的惊艳和迷惘。

他的惊艳,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姜循掩饰自己的激荡和紧张,朝他笑了一笑。她看到他眸中水波盈盈,星火燃烧成海。他的目光,让她少有的羞涩。

她脚步趔趄一下?,却仍如?愿走到了江鹭面前,仰头看着他。

姜循笑吟吟:“我?的婚服好不好看?”

他俯眼看她,殿外漆黑和殿中明华相映,他好像仍然回?不过神,只是看她的眼神过于灼烫,在他身上显出一种凌厉无比的侵夺性。

姜循将自己的心思说下?去。

她叹息:“怎么办呢,阿鹭?”

他垂眼看着她,喉间轻哑:“什?么?”

姜循半真?半假,好整以暇,羞涩和紧张中带着得意的笑:“你把你的长命锁送给我?了,用民间说法,这应当是定情?信物?了吧?我?睡到半夜才反应过来,发现我?没有回?赠你礼物?哎。那怎么办,你多吃亏啊。”

他垂着眼,睫毛浓长湿润。

他似心间灼灼,又似紧张迷神。

他不知她在搞什?么花招,只望着她的容颜移不开?眼,迟钝地顺着她的话低喃:“所以,你穿嫁衣给我?看吗?”

姜循:“不不不。”

她说:“你想象一下?。”

想象——想象什?么?

江鹭眼睛轻轻眨一下?,他身前这让他心神已经开?始难守的美?人双手虚空捧着一个什?么,凑到他面前,将空空的手掌朝他面前一摊,弯眸笑:“看到了没?”

江鹭看向她空空的手。

姜循一本正经:“这是我?喜爱你的心。”

江鹭半边身子微麻。

他怔怔看着她,见这身着婚服的盛容美?人花招好多,又隔空捧出什?么虚物?,往他右边的方向一递,煞有其事地让他看:“这是我?回?赠你的玉佩……你看到了吗?”

江鹭低声:“在哪里?”

姜循:“在我?心里呀。”

他长睫轻扬,乌而明的眼睛看向她,泠泠闪着光。

姜循喜爱他这样不染俗事的清宁眸子,爱他这样羞涩又强撑的目光。他分明懂了什?么,眼睛眨一眨,愁绪被她一排而空,但?他又不说,只眼睛明亮而含羞地看她——

看她如?何撩拨他。

看她如?何手段尽出,花样良多。

看姜循是这样有趣且眼花缭乱。她一会儿让他看她手中虚假的花束,一会儿说她的心剖给他看了,他有没有看见;她一会儿说她的嫁衣为他而穿,他是第一个看到的,一会儿说她真?的准备了信物?,来还赠他的“长命锁”。

姜循:“你看到了没?”

“没有,”江鹭伸手搂住她腰肢,将她抱入自己怀中,他低头间,湿漉漉的眸子蹭过她脸颊,“我?不见兔子不撒鹰,我?怎么没看到你的心?”

姜循努嘴:“红赤赤的,你真?的看不见啊?”

她忽而变花样一般,一根簪子从发间拔出,赏赐一般地送给他:“拿去吧——”

他越靠越近,目光越来越热,让她身心跟着发抖,口上吃吃笑。

江鹭:“冤孽。”

姜循假作不满:“说什?么呢?这是正缘,出现得早一点?而已。你还得感?谢我?呢。”

江鹭心中软作一团,爱作一团。他抱着她爱不释手,还得问:“我?感?谢你什?么?感?谢你不停骗我?,不停戏弄我?吗?”

姜循被他放倒,靠着身后塑像。她仰望着他身后的佛灯烛火,恍惚着说:“感?谢我?教?你辨识谎言,识破世家?女子的手段。感?谢我?教?你成长,教?你变成真?正的男人。”

江鹭定定看着她。

江鹭:“遇见你——”

他没说下?去,姜循:“什?么?”

姜循没催促到下?文,她只看着他红了一片的白玉颊,以及那双染着水雾的眼睛。她讶笑:“阿鹭,你不会又要哭了吧——唔。”

江鹭张臂将她抱离地面,在她的惊呼声与瞬间搂他脖颈中,他将她抱放在佛前神台上,俯脸凝望她。

他用发带将她的眼睛捂住,又用唇堵住她那张促狭的红唇。她繁复的婚服被他手指撩动,步摇下?的青丝被他勾上腕间。

一片艳光红意下?,万千神佛俯照,白衣郎君抱着嫁衣娘子,一点?点?将她从中剥离。

琉璃天地清,白雪染红梅。

江鹭将她扣入自己怀中,闭上眼邀请她:“循循,下?地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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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和旖旎情?事自古以来毫无干系,又自古以来被浮上一重幽秘的痕迹。

在重重激荡与勾动间,在除夕和元日的交替时刻间,佛殿外飞檐角惊起一丛飞鸟,循循展翅,盘旋飞翔,穿透夜雾飞向微露白光的天穹。

大相国?寺庄重肃穆,沉睡在黎明之间。

在一片混沌与迷情?间,姜循如?置幻境,她如?泣凤,被叼着脖颈,在畅意情?愫被拔至顶巅前,她听到江鹭在耳畔的低语——

江鹭:“倘若有生路,你争不争?”

她喘息间没回?答,他便重重一激,让她回?神。她面颊绯红发丝浸汗,颤抖着和他十指相扣,声音断续破碎:“……争啊。”

江鹭:“好,记住你今日答应我?的话。”

鞋袜落地,薄衫曳腰。姜循被他微热手掌握住腰肢时,肩头凉意被热意一撩,她迟钝地回?了几分神智。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可她眼前被蒙着布,她看不到江鹭的神色。

姜循被逼着仰身迎向他,在对抗间与他唇齿相缠。她在二人热烈悸动间喃声:“阿鹭,我?从不回?头的。”

江鹭的吻落到她心口,他的承诺如?他的人一般让她心动:“你不用回?头。”

万千神佛俯照,盈盈烛火共看,俯视这对狂妄渎神的男女。

昏光与明光一同落在纠缠的二人身上。似谴责,似祝福。似碾压,似援助。

在一重重情?深间,他将她压入自己怀中。他闭上眼,在心中喃语——

你不用回?头,我?牵着你的手蒙住你的眼,送你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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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姜循真?正清醒时,江鹭自然早已不在。

而前来迎她去祭祖的朝臣,不是旁人,正是叶白。

叶白坐在殿中等候姗姗来迟的美?人,目光一寸寸从她头发丝游走到裙尾。她淡然自若,他的眼神却微有凉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