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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没有握住她?捂脸的手,而只是轻轻碰了一碰她?衣袖:“你只相信江鹭吗?”

姜循不说话。

叶白轻声:“……因为,他是唯一从来没抛弃你放弃你的人吗?你也相信他以后不会那样做?人心易变,你昔日也不相信他,可你现在却相信他了。

“你我相处,明明比他久的多?。我却没法让你放下心防……这怎能怪你呢?怪我待你不够好,怪我不如?他吧。”

姜循闭着眼:“无论你如?何说,我也不会离开东京,顺从你们的计划,抛下你,和他走?。”

叶白:“走?吧。”

叶白终是握住了她?搭在车几上的那只瘦白手腕,轻轻摇了摇,忍着自己的不甘,麻木道:“不提他的计划有多?危险,有多?难以执行。不提你我在此说得天花乱坠,最终他仍有极大可能失败,我们所有人都会丧命于那日……只提他提出?的那一丝希望、那一丝可能,我都觉得,我们可以为之冒险。

“你我的情谊和同行,并非局限于小?小?一个东京。即使不在东京,我相信你也会助我。”

叶白被自己说得笑出?声,喃喃自语:“因为你不是我,因为你不会抛下我……循循,我一直信你的。”

姜循审视着他,看他是真?是假。

叶白:“我也不知他想如?何帮你,他厌恶我正如?我厌恶他,我相信他很多?想法都不会告诉我。可若是你和他一同离开,他也许会和你交心。江鹭不会放凉城不管,你也不会放弃我不管。既然?如?此,身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姜循终于睁开了眼。

她?放下了捂住脸的手,望向叶白。

叶白蹲在她?身畔,握着她?的手腕,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她?自上而看,看不到他的神色。她?手指轻轻一动,被他握紧。

叶白抬头,朝她?笑一笑:“某个时候,我也希望你获得快乐的。

“我最希望大仇得报……然?后便最希望你好。即使你仅排在第二位,却也比我自己更重要。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不要对我那么严苛?”

姜循蹙眉,不爱看他装可怜:“你别这样。”

叶白闻若未闻:“其实仔细想一想,你回到东京这几年,我努力逗你开心陪你玩耍,你折腾起人不遗余力,你弄死了你娘和孔益,曹生和赵铭和也死了……再?过不久,你爹和太子也一样付出?代价。你如?此畅快,其实你也没失去什么……”

姜循不耐打断:“我失去了我的自由!”

叶白微笑,嘲讽她?:“你看,你一直记挂着这事。口上不说,心中一直愤愤不平,一直觉得愤怒觉得委屈。别人对你稍微好一分,你就感?动得要死要活,要为之肝脑涂地?。

“循循,这样可不行啊,我和姜芜就是靠可怜,才博得你的同情。你又要可怜江鹭,去对他好……你总这样,可是想要无拘无束地?飞,就绝不能从一个樊笼,被困到另一个樊笼中去啊。”

姜循俯眼望他。

姜循眸子闪烁几分,忽而恍悟,她?点头笑:“程应白,你真?可怕。”

他微恍惚。

少有听到这个名字,谁不失神?

姜循俯身,轻轻将手从他掌心中抽走?。

她?朝着他笑,温声:“你明面上说愿意放我走?,虽然?你很委屈很可怜,可你还是想通了,想给我更好的未来。然?而暗地?里,你却拐弯抹角,让我提防江鹭,小?心江鹭。你怕我出?京后就嫁给他,对不对?

“无论你们计划多?么周密,上元节那日都会是一场难打的仗。我根本不愿离开……无论你如?何想,死在那一日,都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最好拉着所有仇人同归于尽,最好闹得整个东京天翻地?覆,最好让大魏朝局就此动荡。

姜循对着叶白刻毒道:“你去长?命百岁吧,你和你的同盟者江鹭一起长?命百岁。我只想死在自己最风光最美丽的时刻。”

真?是一个讨厌的小?娘子啊。叶白望着她?,慢慢失笑。

他当然?明白她?的嚣张和疯癫,当然?明白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他们这样的人,只愿被灰烬吞噬,只愿杀敌片甲不留不求明日。

明明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却不同归?

他忍着自己的本性想劝她?求生,但大约是心不诚吧,大约是更渴望她?陪同自己而非江鹭吧,他发现自己劝不了。难题就留给江鹭吧。江鹭若有那种本事带走?姜循,说服姜循……那便是他江鹭的本事。

叶白甘拜下风,绝无二话。

如?今,叶白只彬彬有礼道:“我尽力了,我劝过了,我阻拦了。我拦不住你,你随意吧。”

姜循便也笑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她?从叶白这里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叶白到底不肯告诉她?,他和江鹭的计划具体是什么,但想来他们的计划应该和凉城有关,和她?无关。江鹭应该是用她?的安危和叶白做了交换,好让叶白放她?离京,和江鹭走?。

可惜啊。

姜循想,她?不想走?的。

她?明面上说她?要和叶白化身恶鬼,折磨所有人,待在东京让这里天翻地?覆。她?的私心中有一道很小?的声音,说着她?不想让自己的死亡被江鹭看到,不想让自己的憔悴虚弱为江鹭所知,不想当着他的面结局惨淡。

姜循承认自己自私。

她?既想江鹭喜爱自己,又想自己在江鹭眼中永远年轻貌美,风华无双。做不成他的老?来伴,也要做他的明月光,朱砂痣,让他永世不能忘,永世爱她?喜她?留恋她?。

靠着车壁,姜循心中想着这些?。她?闭着眼,薄薄眼皮下,眼睛却微微泛红潮湿。

她?从来不愿自己的脆弱为人观赏,便一径闭目养神,不再?和车中的叶白、玲珑试图搭话。

很快,车停了下来,应是到了太庙。

外面卫士来通报,姜循睁开眼,正要扶着玲珑的手下车。她?听到叶白冷不丁的温柔声音:“循循。”

她?侧过脸,看向那坐在昏昏角落中、面容被光影和晦暗分割成两半的秀丽青年。

那青年若有所思:“今年的元日,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最平和的一次。”

姜循怔住,不解。

叶白:“你不如?何发怒,不如?何自哀,不留连过去,不奢望未来。你不自堕,也不强求……这是你最为平和的一年元日,不为你爹娘、仇人、姐姐而情绪起伏。我想这是江鹭带给你的。”

车帘掀开,一束光正好错开,照不到后方的叶白。

姜循便看着叶白垂着脸,他坐在黑暗中,面孔发白身形颓然?,被黑暗吞没。

她?有一刻想回头拉他,但他似察觉了,朝后缩一下,抬起脸来朝着她?笑一笑。

他盯她?时,瞳孔不动,笑容温煦,又迷惘:“所以,某一刻,我真?的希望你和白鹭鸟无拘无束,飞上寰宇,自由自在。某一刻,我希望你不再?是孤独一人,希望我们走?向不同的路,希望你试着寻找自己的未来,为你自己而活。”

他凝望着她?。

他眼尾的红浓艳无比,好像既要流到她?眼中,又要在车中和光同化尘埃。而礼部官员们和官吏朝此走?来,他们没有更多?时间闲话家常了。

也许叶白什么也不指望,可叶白仍渴求着什么。

而他的渴求得到了回应——擦肩而过时,姜循扶着玲珑的手下马车,在他耳边留下极轻的一句:“我信你。”

……如?此,对叶白来说,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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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时到上元。

这一日,开封府绞缚山棚,东京大盛,四面城开。四方金碧相射,锦绣交辉。而皇帝赐旨,上元佳日,昼夜不禁;太子大婚,与?民?同庆。

天未亮,姜循便坐在房中,聆听着外面声潮越来越高,四方仆从进进出?出?。

她?不在大相国寺,不在自己的府邸。今日她?将从姜太傅府乘坐车辇,被迎入皇城迎入东宫。这座寝舍,是姜循多?年不居之处。昔日落满尘土,今日被收拾得喜庆非常,焕然?一新。

鞭炮声早早响彻耳际,屋中挂帐铺房。侍女和嬷嬷们进进出?出?,殷勤地?服侍姜循。她?们撒百果?,问吉祥,为新嫁娘梳发绞面,描眉添妆,披上一重重婚服。

这是本朝太子的大婚之日。

被当做木偶一样打扮的姜循在欢天喜地?中抬起脸,朝着四方人士浅笑。

动手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