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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只眼睛,他家中的那些事情,总有一天,他要让全天下都接受,习惯。

陆孟歪着头看他,独龙也看着陆孟。

那只混沌的眼球转了转,眼皮上下的刀伤连接在一处,现在哪怕痊愈,也能透过狰狞的伤疤,看出当初的深可见骨。

半晌,独龙先微微偏头,说:“二小姐还是别看了,吓着。”

陆孟却说:“你把头发梳上去,露出眼睛,我才知道,你原来长这么好看。”

独龙:“……”啊?

陆孟说:“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是我觉得你好看,我们那个世……我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就有个人,眼睛很特殊。”

陆孟差点说走嘴,主要是现在在乌麟轩的面前都不用遮掩了,她容易忘形。

但她还是尽量解释:“你的眼睛不丑,不需要遮盖,它只是有点不同,南疆那边的南郦国还是蓝眼睛呢,你这只不过是灰的,还有点琉璃色在眼底,不难看啊。”

“而且你长这么好看,伤疤也很衬你,看上去有种……”陆孟犹豫了下说:“又凶煞又多情的样子。”

独龙还是桃花眼呢。

那只受伤的眼睛特别有科技感,有些像是一个没来得及维修的人工智能。

这种在现代不仅不会让人觉得难看,还符合很多人的性癖,陆孟就在其中。

因此她又多看了几眼。

独龙看着陆孟,心情难以言说。

他一生的卑微和遗憾,不敢示人的伤疤,在她的眼中竟然是这样的。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为何太子殿下那样的人,也会被她猎去真心。

“二小姐。”独龙声音有些微的不稳,但又格外的温柔:“太子殿下派我随二小姐一起见二皇子。”

“去军造处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独龙说。

陆孟摇头:“不去军造处,那里都是各种造好的没造好的武器,还有那么多的军造处官员,我去不合适。”

“这样吧,你把他接出来,直接送到将军府。”

陆孟说:“我去将军府见他。”

二皇子现在跟痨病鬼似的,肯定也翻不出什么浪,再者将军府内还有侍卫,加上独龙,可谓是万无一失。

“是。”独龙很快领命带人离开。

陆孟本来不打算把假肢的事情先告诉封北意,那是因为她没有把握。

但是经过乌麟轩的绘图之后,又了解了二皇子乌麟州的能耐,陆孟现在信心倍增!

陆孟打算直接让二皇子看图,然后给封北意量尺寸,接着就先做出来看看。

成品第一次未必能行,总要一次次测试和改良才行。

因此独龙去接乌麟州的时候,陆孟先让人准备马车去了将军府。

陆孟带着图纸,信心满满地去,也没有多费任何的口舌,就说服了封北意。

他看了图纸,听了自己或许能够站起来的这种消息,那种表情陆孟都不忍心看。

他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偏过头深吸一口气,才又开始仔细研究陆孟带来的图。

“这种肢体调节好了,除了晚上要费力穿脱,要好好护理伤口的地方之外,是能够自如行走的。”

“姐夫,你快快恢复,等到姐姐下次回来,就能看到你站起来了!”

封北意再怎么压抑也眼眶通红,红得像是被揍了两拳一样。

他怔怔看着图,又怔怔看着陆孟,说:“茵茵,你可知道,若是我真能站起来,这种东西能让多少伤病恢复劳动能力?!”

“有很多伤病,在战场之上残了,不敢回家,宁可死在战场上,好给家中挣得抚恤。”

封北意就安置过无数这样的士兵,要死的是怎么都看不住的。

死在战场之上人命或许还值钱一点,但是若是带着伤病回家,下场往往都很凄惨,还会累得好好的家中人跟着一起受苦。

陆孟笑着说:“是啊,我昨天和太子殿下说了……”

“太子是怎么说的!”封北意有些失态地打断了陆孟的话。

急切地问:“他有没有表态?”

“他说真的成了,以后就可以推用。”陆孟连忙说:“姐夫放心,一定能成。”

“哈哈哈哈——”封北意笑得眼中含泪。

这笑不是为他自己,却是为他所知的所有伤病残将。

等到二皇子被接来,封北意激动的情绪还未消减,是陆孟自己见了二皇子。

陆孟让独龙他们把二皇子约见在将军府待客的堂屋,这屋子后面和侧面都有隔间,方便人保护她。

虽然乌麟州已经变成了一个喘口气都漏风的人,但是陆孟还是防备着他暴起伤人什么的,毕竟他还会武呢。

今天乌麟轩不仅给陆孟安排了独龙,还给她身边安排了两个女死士。

正是陆孟曾经在风驰镇的匪窝里面认识的那两个,都扮做她的婢女跟着。

一个陆孟知道叫二十,另一个陆孟不知道叫什么。

陆孟进入堂屋,就看到乌麟州坐在主位旁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点。

皇子到底是皇子,落败了的皇子也和普通人看上去不一样。

陆孟带着婢女一进去,就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客。

乌麟州唇色和面色都很苍白,他虽然一身素色长袍,只用玉簪挽发,气势却还是上位者的气势。

他的呼吸能听出和寻常人不同,有些重,但是他却没有陆孟想象的狼狈。可见因为他的手艺,乌麟轩并没有落井下石的在生活上苛待羞辱他。

也是,陆孟很快了然。

乌麟轩手段狠毒,他能一夜之间埋葬半个皇城的世家公子。

可他从来不屑用很多阴私的手段。

他不利用女子成事,也不会羞辱斗败的人,他有一把君子骨,他不屑。

要杀就杀,他并没有像原著一样,变成一个崇尚酷刑的暴君。

陆孟进门,乌麟州掀了一下眼皮,看是她,不惊讶,也没有起身说话的意思。

就算他现在等同阶下囚,他也不会卑躬屈膝。

陆孟也不是那得势就会踩人一脚的小人,她还是有求于人的,她一般无论何时何地,不被逼急了,能怂的时候绝不支棱。

所以她先开口。

“二殿下。”陆孟客气叫了一声,却没行礼。

自然地走到乌麟州侧面的位置,坐下。

乖乖等着。

果然乌麟州嗤笑一声,说:“二殿下……我现在不过一介阶下囚,太子妃可真客气。”

陆孟不废话,直接道:“有求于人,当然要客气。而且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要和二殿下做个交易。”

“我一个阶下囚,还有什么能和太子妃做交易。”

“二殿下应该知道,你正妻和你的幼子都在太子东宫。”

“所以你说的求,就是来威胁我的?”乌麟州眼睛微眯,这双眼睛和乌麟轩的眼睛眯起来,竟然有那么点相似。

到底是兄弟啊。

陆孟赶紧把那瞬间的亲切感觉挥散。

“你觉得我到了如今地步,还在乎什么威胁?”乌麟州一激动,开始剧烈地咳。

但是他就连咳,也十分克制,以拳抵唇,面色因为咳的原因,透上一些自然红。

咳嗽停下,他竟是比刚才看着还要好些,如果说刚才是一条草花蛇,现在他就是一条色彩鲜艳的毒蛇。

陆孟等着他停下,亲自给乌麟州倒了一杯茶,这才说:“二殿下不要激动,我若是真的威胁你,何必做样子,你还能将我如何?”

“我是真的有求二殿下,也有交易要做。”

“二殿下的正妻魏漱玉,她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就是个大家小姐吃不得苦,二殿下也知道的。”

“我前段日子给她一笔钱,让她带肚子跑了。结果她把钱败没了,还差点被卖了,孩子生下来也染了病,到现在还没好。”

乌麟州没说话,但是攥着的拳头始终没放开过。

他装着不关心的样子,看了一眼陆孟,表情简直再说——你放什么屁我都不会听。

陆孟也不在意,平铺直叙道:“现在人在太子东宫,母子平安,小孩子也治疗得差不多了。”

“他们并非受到挟制,只是现在把人随便安置了,他们母子很难存活,魏漱玉的母家也败了,二殿下现在也不方便照顾她们母子。”

“呵。”乌麟州看着陆孟说:“你少骗我,乌麟轩怎会让我儿存活?”

“成王败寇,自古以来掌权者,哪个上位不会伺机将一切祸患斩草除根……咳咳咳……”

他话是这样说,但是很显然很紧绷。

陆孟带着诚意来的,直接道:“没必要。”

乌麟州看向陆孟。

陆孟说:“二殿下觉得以乌麟轩的心机智谋,就算是二殿下儿子长大了要反,又反得了他吗?”

乌麟州眉心微动。

陆孟说:“他不屑。我觉得他也没必要,他的心眼你们全都加一起都比不过,他就只是想赢,他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对吧。”

“不是丧心病狂?”乌麟州看着陆孟,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不知道他都干过什么事?你竟还能说出他不是丧心病狂之人……不愧为蛇鼠一窝。”

陆孟被攻击到,无奈叹息。

说:“他做事情确实有些狠,但是二殿下也想要坐上那个位子,也应该知道他用的都是正常手段。”

“他尽可能地不祸及女子孩童,我都看着呢,二殿下的孩子能活下来,也是他几次三番搭救。”

“二殿下这么说他,我可不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