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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听到了什么言语,知道她要休夫了?

于是这一刻,在这四目相对间,她有些心虚。

不过很快她就理直气壮起来。

她不该休吗?

他便是猜到了又如何,反正他早晚应该知道的。

她咬了咬牙,狠心地收回了目光,却对芒儿道:“芒儿,你看到了吧,你四伯考中了举人呢,考中举人就是读书人了,读书人就是书香门第,你以后也要好好读书,将来好歹得一个功名,这是好大的风光呢。”

阿畴听着这话,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向那院落外。

此时,那锣鼓声已经响起来了,甚至还有马匹的灰灰声,很大的阵仗。

他知道这并不是中举会有的阵仗。

这时候,小厮急匆匆地跑来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官人的衣裳,带着兵马,手执长枪大戟,冲着咱们家来了!”

大家一听便慌了,也有些茫然,兵马,什么意思,这是要抄家吗?他们犯了什么罪吗?

那族长到底是比别人经历得多,忙详细问起来,问起衣着,也问起装扮,问明白后,笑着说:“这分明是来贺喜的,这是喜事登门。”

二伯一听:“是来贺喜我们家出了举人吗?”

族长想着,也是疑惑:“按说不应该,考上举人不应该有这么大阵仗。”

这么说着,又有一个小厮冲进来,却是道:“那大官人已经快到咱们门前,说是来贺喜的!”

贺喜的?

二伯娘便笑得合不拢嘴:“那就是为了我们家了,我们家出举人,考取了功名,连这些官老爷都来贺喜了!”

族长还是疑惑,不过事情已经来了,当下忙带着人要去迎。

因不知道外面确切,族长也不好贸然出去,于是便令家中几个小辈过去迎接,好歹探知虚实,谁知道几个小辈刚派出去,外面便开始鸣锣放炮,声音不绝于耳,阵仗颇大,大家正暗自疑惑,就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来。

这小厮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说是迎接贵人的,迎接贵人,说咱们家出了贵人!”

这话一出,大家全都松了口气。

是喜事上门!

二伯眼睛都亮了,满脸放着光彩:“好,好,咱们家出贵人了!”

族长也是疑惑,毕竟只是考中举人,连功名都不算,怎么竟这么大阵仗,不过他还是赶紧整理衣冠,准备出去迎接。

而就在内室,二伯母听说这消息,一时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其它各房媳妇也都纷纷道喜,二伯母便忙谦虚几句:“这哪能呢,只是区区一个举人,只是举人,怎么就劳动这般大驾,我听着也不像啊!”

于是旁边一个妯娌便分析道:“想必是咱们宁家到底是汝城大户,咱们这样的人家中了举人,和那寻常人家自然不同,从此之后咱们家算是改换门户,那些大人们自然不敢小看,所以过来庆贺!”

其他人懂的不懂的,听着纷纷觉得有道理:“对,我们以后便是书香门第了。”

大家全都敬佩得很:“二伯母,到底是家四郎争气,他算是为我们家改换门庭了,咱们以后孩子说亲,说出去也有个当举人的叔叔了呢!”

这时候外面锣鼓声响起,众人又好一番奉承,二伯娘高兴得简直满脸都是光,这个时候一叠声谦虚。

大家又说二伯娘的孙儿,说以后都会有出息:“你瞧瞧,你这大孙子,天庭饱满,这一看便是富贵之相,将来前途大着呢!”

就在这热闹中,芒儿被挤出来,兜兜中的小荷包也差点掉了。

他赶紧捂住。

希锦怕他被碰到,便拉着他过去了角落,站定后,她看着这场景,羡慕得心肝都疼。

太羡慕了,人活这辈子但凡能享受一次这心花怒放的荣光,那都值了的!

这边族长也就是刚整理好衣冠出门,那边家中几个小辈已经簇拥着汝城知府并几位大人过来了。

希锦隔着窗棂远远看过去,却见为首的那位头戴双卷脚帕头,穿了一身红缬团花衫,腰上则是镀金束带,端的是威风凛凛,这一看便是燕京城来的官老爷了!

她一时也是茫然,想着这是怎么了,好大阵仗!

当下喃喃地道:“别说是考中举人,就是当了官,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正说着,突然感觉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

她抬眼看过去,是阿畴。

他俊逸好看的面庞逆着窗外的光,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以很低的声音道:“我得离开一段,等下抱着芒儿,不要放开,若我不提你们,不要出去,不要出声。”

希锦微惊:“啊?”

不过阿畴却已经放开她的手,推门出去。

希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什么,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而就在院落中,宁家众人也自然感觉到了不对,怎么可能这么大阵仗?

族长更是心里犯嘀咕,不过事已至此,还是满头雾水地迎上去拜见了,几句寒暄后,他连忙道:“不知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草民仓促之间,慢待了诸位大人,请诸位大人原谅。”

一旁指挥使聂大人却是道:“这是燕京城钦差孙大人,这次过来是亲自迎接贵人的。”

贵人??

内室中,诸位家眷面面相觑一番,之后那视线全都落在二伯母脸上。

他们家这是考中了举人吗,难道竟然是状元?

二伯母自然并不懂,但她已经高兴得两手发颤,两眼发光。

而就是院落中,二伯便忙推着自己儿子:“快快快,说的是你!”

四郎听闻这话,更是晕头转向,恍恍惚惚,他今天被喜悦冲击太大,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当然知道,他只是考中举人而已,考中举人于自己而言是天大的事,但是在这些大人面前,只是屁大一点,根本不值一提,人家给面子夸赞几句,不给面子正眼都不瞧。

但现在,面对这鼓乐之声,看着眼前这风光场面,又被自己父亲一推,他脑子犹如浆糊,根本不知道细想,已经不由自主走上前。

他走到那燕京城大老爷孙大人面前,恭敬一拜,道:“学生宁希瑞拜见孙大人,学生何德何能,竟劳孙大人登门造访,学生不曾远迎,学生不胜惶恐。”

那聂大人听闻,却是拧眉。

那孙大人更是疑惑地看向一旁知府大人:“我等今日前来迎接贵人,贵人何在?”

那知府大人惊得一脑门汗。

也不能怪他办事不利,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行事机密,一直到朝廷钦差抵达汝城,他才匆忙备了依仗车马前来迎接,他本以为宁家必然知情,谁知道并不知晓!

当下他脸色煞白,也跟着问:“贵人何在?”

族长顿时懵了,他看看自己那举人侄子,看着他促手促脚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至于那四郎,更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贵人,什么贵人,人家登门造访,不是为了他?

为什么他站在这里却被一脸嫌弃的样子?

就在这尴尬的一刻,卢大人连忙扯了族长袖子到一旁,低声道:“你这真是糊涂了,虽说你家中了个举人,但一个举人而已,怎么能劳动几位大人亲自前来!这钦差大人迎的是那位贵客,大贵人,你们家藏着一位大贵人哪,你竟不知?”

族长越发疑惑:“贵人,什么贵人?”

卢大人跺脚:“皇太孙哪!”

其实卢大人也是着急,一脑门汗。

毕竟那位皇太孙在他们宁家做的是赘婿。

赘婿,那是什么,以女之父母为父母,所生子女也要从母姓,那是要承嗣母方宗祧的!

在早些时候,赘婿如同奴婢,后世虽有所改,但依然地位低下,皇家威仪哪能容许这么践踏,是以众臣来此迎接皇太孙,都不敢明说赘婿二字,那是忌讳!

族长一听“皇太孙”这三个字,吓得两腿发颤,连忙道:“皇太孙?那是什么?这和我家有什么瓜葛?我们家可从来奉公守法啊!”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一旦牵扯这皇家事,许多事都说不清,他是做买卖的商贾,听不得这些。

那卢大人一听也是无奈,便压低了声音,要和他详细说,谁知道这时,却见那边阿畴过来了。

卢大人看了阿畴,顿时腿软,忙要上前拜见。

一旁众人哪知道根底,那二伯见了阿畴,赶紧使眼色让他下去,毕竟这是赘婿,又是要被休的,可不能出来招惹是非。

旁边宁四郎见此,也赶紧拽住阿畴,要让他退后:“你去干嘛?你赶紧躲后面去,这你没你什么事!”

卢大人一看这情景,急得汗都出来了,忙大声道:“皇太孙在此,下官拜见殿下!”

他这一吼,周围人都是一惊,那边钦差孙大人,并指挥使聂大人,这一个个都听到了。

聂大人也就罢了,他见过阿畴,而孙大人却是并未见过,如今听到这话,定睛看过去,却见这年轻郎君不过是弱冠之年,却生得相貌轩逸,颀长清隽,俨然正是龙颜凤姿,堪堪有高祖之气象。

当下他心中大震,忙上前跪拜见礼。

他这一跪,其他人等包括聂指挥使跪下,随后那些本地官员以及随行侍卫等便呼啦啦跪了一地。

宁家人从旁看着,全都目瞪口呆。

刚才那威仪四射的朝廷钦差竟突然全都跪下了,于是那片威严便瞬间都矮在地上,大家的视线开阔起来,放眼放去,院子连同外面的廊道全都是跪着的人!乌压压好一片!

宁家也是大户了,族长更是见多识广,但如今见这场面却是依然震撼不已。

他愣了愣,之后僵硬地也跪下来,口中还喃喃着:“快,快,都跪下。”

宁家其他众人也都吓傻了的,现在听这话,全都僵着身子噗通跪下,因为跪得又硬又急,就听砰砰砰的声音响起,那是膝盖隔着布料磕在青石板上的声响。

而就在内室,众妇人们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大家只呆呆地看着。

希锦就那么盯着外面,透过那窗棂的缝隙,她看到阿畴站在院子中,身形笔直颀长,那么多衣着华丽威风凛凛的官老爷竟然全都跪在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