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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嬷嬷怔了下,之后好笑又好气:“娘子,莫要开玩笑,这是官家的规矩,宫里头的嘱咐,我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希锦捕捉到“听命行事”,顿时让她抓到了话柄,她道:“既是听命行事,那不是得有个凭证,我确实是小地方来的,又是商贾出身,不懂这里的规矩,不过就算是我们商贾人家也明白,凡事得有凭有据,不然空口说,我还得说天皇老子派我来收了你呢!”

她笑着道:“反正瞎说嘛,谁不会啊,眼下这不是别的,是两岁的郎君,这孩子打小儿就粘着我,晚间时候定是要我给他读读书他才能安眠,不然肯定闹腾,你非要说是以命行事,那就说出来,谁给你下的令,是外面那詹事,还是进宫的皇太孙殿下?”

孙嬷嬷听此言,上下打量她好几眼。

分明看着是一个娇弱美人儿,初来乍到的,又是一身疲惫,自己几句话便把她拿捏住了,谁曾想突然说出这种话。

这么肤白胜雪的一个小娘子,竟然这么大气性?

关键她说出来的话,好生锐利,竟让她反驳不得。

孙嬷嬷震惊之余,道:“娘子,这里不是别处,这是燕京城,是皇太孙府邸,你怕是不知,在这种高门府邸,皇家宝苑,这都是有规矩的,你——”

她的眼神从头到脚扫过希锦:“来这里,总该学点规矩吧?”

规矩?

希锦从小听那孙嬷嬷讲这规矩那规矩的,早就烦了,如今又来了一个孙嬷嬷,又要给她讲规矩?

她想着如果自己要被这么一个嬷嬷压制着,那这辈子都别想做那当家娘子了。

希锦当即道:“孙嬷嬷,你是受官家之命过来料理皇太孙府,是不是?”

一提起官家,孙嬷嬷神态恭敬:“是。”

希锦:“料理皇太孙府,那就是帮着料理,帮着料理,你就好好听话,难不成你以为,你只是帮着做做事,还翻身当主子,可以教训我了吗?”

孙嬷嬷往日只见过那谨小慎微的贵家女,哪儿听过这种言语,一时竟目瞪口呆。

希锦直接问道:“我是皇太孙流落民间时的发妻,是他嫡子的生母,我便是出身再不济,但有我夫婿和嫡子在这里,除了官家长辈,还不至于轮到一个老嬷嬷在我跟前讲什么规矩!”

这话一出,周围人全都傻眼了,孙嬷嬷更是气得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

希锦:“行了,别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你既是来帮衬着料理府中事,那就先伺候我们沐浴,等沐浴过后,再用膳,放心好了,若你干得好,那赶明儿我回禀给殿下,一定不会亏待你。”

当下又对一旁的侍女们道:“都还傻愣着干嘛,要你们是来当木头桩子的嘛?”

旁边鲁嬷嬷之前一直不曾吭声,此时听得这话,一步上前,道:“大娘子一路辛苦,如今来到府中,你们竟这般拖沓,专给人添堵,我也是不曾想到,堂堂皇太孙府,竟这么没规矩。”

此时孙嬷嬷已经气得两手颤抖,话不成句。

她听此,面色难看:“行,你们听娘子的便是,我,我是没用的,我先退下便是,赶明儿我便找殿下,找陆将军,我老了,不中用了……”

哎呀呀呀……

希锦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太熟了!

昔日自家那个孙嬷嬷不就是爱说这种吗?

当下她便道:“孙嬷嬷,你这些话,我也听我家的孙嬷嬷提过,其实人年纪大了,老不老的,我们也不知道你有多大精气神,还是看你自己,你如果觉得累,那我也不敢劳烦你,你请吧!”

孙嬷嬷已经是站都站不稳了。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当年的陆府,各房之间,大户人家的规矩,她比谁都懂,一些指桑骂槐的,阴阳怪气的,暗地里让人不舒坦的,她都懂。

可她没见过这种啊!

她准备了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但人家直接一棍子打过来,直来直往,人家就是把泼直接给摆明面上!

她颤抖着手,抚着胸口,拚命地告诉自己,这小娘子分明是不管不顾不讲礼法的,赶明儿官家见了,直接把她赶将出去也未可知。

但自己不能和她一般见识,自己还要在陆家养老,自己是有身份的……

孙嬷嬷气得喘气都难了,颤巍巍地说:“我走,我走……”

说完她颤巍巍地退下了。

她退下后,其它仆妇侍女都面面相觑。

她们是孙嬷嬷的人,可她们也得侍奉新来的娘子和小郎君,所以她们应该?

希锦扫过她们,却是道:“还愣着干嘛?你们是柱子吗戳那里不动?”

众侍女微惊,一时忐忑起来。

这新来的娘子好泼,谁能惹得起呢!

希锦见她们根本不敢动,知道怕回头孙嬷嬷追究起来会有麻烦,是以谁也不敢先对自己投诚。

她一眼扫过去,看到其中一个女子,生了圆乎脸,模样周正,眉眼略有些憨厚。

她当即指着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那侍女听此,慌了下,不过很快镇定下来,道:“我叫若圆,今年十五岁了。”

希锦满意颔首:“很好,我身边带了两个丫鬟,这是秋菱,这是穗儿,她们初来乍到不懂,我想着,你先带着穗儿,帮衬着准备沐浴膳食。”

若圆有些意外,也有些受宠若惊。

新来的这位娘子身份低,这她知道的,可是再低那也是皇太孙殿下亲生骨血的生母,母凭子贵,以后这位娘子总归有个身份的。

如今这位娘子直接对她委以重任,看着是要器重的意思。

这个时候就需要权衡了,到底是听那孙嬷嬷的,还是干脆投诚了新来的娘子……

若圆只犹豫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想明白,她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娘子,我这就去办。”

说完,对穗儿道:“这位姐姐,请随我过来。”

一时若圆带着穗儿过去浴房了,其它侍女站在那里,也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希锦又对着那几个侍女观察了一番。

她娘教过她怎么相面,说是能看出一个人是憨厚本分还是奸诈多端。

虽然希锦觉得,她娘说的似乎不太对,比如那孙嬷嬷不是就看错了吗?

可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少不得把她娘的相面术拿出来仔细观察一番。

她这么看着时,那几个侍女全都忐忑起来。

不知道这新来的娘子也不言语,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盯着她们看,什,什么意思?

房间内寂静无声,就连芒儿都乖巧地靠在奶妈怀中。

奶妈和秋菱更是不敢出声,她们初来乍到的,就被那孙嬷嬷使一个下马威,她们知道这个时候再累也只能忍忍,不然以后难免被人家拿捏着。

宁家那种大家族做活的,她们自然清楚,自家娘子没地位,她们也跟着受人歧视。

而希锦对着那些侍女,挨个仔细研究了一番后,觉得都不太如意,至少不如前面的若圆。

最后勉强挑出一位,这一位双唇厚实周正,头圆额平,勉强算是一个好相。

当下指着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侍女听着一愣,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当下忙道:“我叫红燕,今年十五岁。”

希锦点头:“好,你往日伺候过膳食吗?”

她问这话,却是有些学问的。

若是这侍女不愿意,哪也不强求,直接没伺候过就是了,她也不至于记恨。

那红燕犹豫了下,到底点头:“自然是伺候过。”

希锦:“那你带着秋菱过去吧。”

红燕:“是。”

一时红燕带着秋菱离开,其它一些侍女却越发忐忑,只觉自己犹如上岸的鱼,煎熬得很。

要不要投诚,是晚一些投诚还是早一些?

早一些的话,回头孙嬷嬷占了上风,怪罪下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晚一些的话,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这位新来的娘子那里讨不了便宜,又得罪了孙嬷嬷。

之后,总算有一个侍女也走上前:“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其他人见她这么说,竟不甘人后,也纷纷上前表示听从吩咐。

希锦见此,自然觉得极好。

今晚,孙嬷嬷愤而离开,这些侍女伺候了她,那以后就说不清了。

说通俗点就是已经被拖下水,至少不会得孙嬷嬷全然信任,她再用点别的法子,那不是直接拉拢一批人吗?

至少不至于干坐在这里没人听她使唤。

当下希锦便调派这个使唤那个的,让她们各司其职,自己和芒儿草草沐浴过,洗去一天的疲惫后,让她们给整治了晚膳。

晚膳上来后,不得不说,这皇太孙府的饮食就是讲究,先是新鲜的切果子,接着是雕花蜜煎和砌香咸酸,以及那珑缠果子,到了正食,便有看菜,大菜,还有各样羹类。

本来母子二人都疲乏了,只想随意吃几口便歇下,不过如今看到这菜,倒是食欲大开,于是便知道,原来是饿了的。

当下希锦便各样都品尝了一些,芒儿好像格外喜欢那荔枝甘露饼,那里面是鲜嫩的荔枝肉,外面裹缠了糖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分明不是时令的果子,竟吃着又甜又鲜。

这么吃过后,希锦让奶娘先把芒儿带下去洗漱歇息,她自己略洗漱过,也便准备歇下。

躺下后,这才觉出那疲惫从骨子里浸出来,于是不免长叹了一声。

来一趟燕京城真不容易,才刚落脚,就被人家使出下马威。

也真真是凑巧了,阿畴恰好就被叫进宫去,难不成为难自己的还能是官家?

可如果官家看不惯自己,直接不要阿畴带自己回皇城就是了,何必和自己这般见识?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没个主意,也就罢了。

反正现在,她闹是闹了,得罪是得罪了,管他呢!

那劳什子孙嬷嬷,爱干不干,没了她孙嬷嬷,难道这皇太孙府就吃不了饭?

至于得罪了孙嬷嬷后,什么舅父家闹不闹,让阿畴操心去吧!

她觉得阿畴应该是能应对这一切。

说白了,阿畴那人闷不吭声的,其实是有闷主意的人,他心思也深。

两个人相识多年,三年夫妻,他还能不知道自己性子?让自己独自去面对那孙嬷嬷,这就等于把鱼放到猫儿嘴边,她不狠狠给挠那孙嬷嬷几下子都对不住自个人!

她这么想着,到底累了,便昏昏睡去,其实也只是半睡半醒的,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天上飞,悬浮着飞。

心累,想落地,想踏实。

使劲儿啊,挥舞着小翅膀,她要落地。

正想着,突然便觉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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