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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后,到了第三个戌日便是腊日,俗称的君王腊,在这腊月寻常百姓都要腌制猪羊等肉,或者制作腊味和法鱼。

希锦倒是喜欢这一口,于是阿畴便让宫中御厨房做了不少腊味,一时之间,诸位宫娥和内侍全都热火朝天干活,凤鸾宫各种都挂满了腊味。

也有那会办事的内侍,还开始做各样酱物,以至于偶尔间,希锦都能闻到淡淡的发酵味,就那么飘散在宫廷上方。

这时候,她看那巍峨殿宇,看那进进出出的宫娥内侍,便觉得亲切起来。

其实这内庭自开国以来已经一百多年了,历代皇帝皇后都是住在这里的,有人勾心斗角,也有人兄弟阋墙,更有人骨肉相残。

高高坐于那帝王宝座上让世人不敢抬眼的是他,携着稚龄小儿的手含笑哄着的也可以是他,

到了腊八这一日,内庭专门采买了五色米食、花果、胶牙饧和萁豆等分发给皇亲宗室以及朝中百官勋贵。

禁中自然也分了许多,于是希锦便命人制作了红糟,又熬制了五色粥。

这时候阿畴却邀请了陆简进宫并希锦几个堂兄进宫,算是举办家宴,共度腊八。

希锦听着,便挖空心思,找了莫妃,让莫妃请了莫三娘子,好歹凑成了一堆。

自从阿畴登基为帝,希锦母族诸人自然也都跟着沾光了,不光是希锦的父母都重新追封,如今已经是一品诰命,就连宁府族长以及娘子也都封了诰命。

至于这几位堂兄,自然也都委以重任,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如今大家聚在一块,说笑间,倒是热闹,一个个都年轻,正是意气风发时。

希锦对自己的安排很得意。

从陆简的角度应该能看到处于帷幄另一侧的莫三娘子,而阿畴也和他提起这事了,他如今可以好好相看,考虑下到底要不要了。

莫三娘子自然也意识到了,羞红着脸,略低着头,全然没了昔日的爽利。

希锦便看向陆简,陆简神情很淡,眉眼间很有几分冷傲,仿佛对此毫无察觉。

自己几位堂哥陪着他吃茶说话,他也只是偶尔应几声。

不过堂哥也并不在意,毕竟大家出身不同,见识也不同,根本不太可能谈到一块,无非就是做了亲家,彼此应承应承。

况且陆简位高权重,又是长辈,几位堂哥陪笑几句也就罢了。

这么吃着茶,希锦便笑着提议说去看看景:“还有些残雪,映着那红瓦,倒也好看,前几日陛下还说,要让画师画几幅画呢。”

阿畴听闻,明白她的意思,也赞同。

陆简却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了。”

走?

希锦哪能让他走,便笑着道:“舅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起赏赏雪,若有兴致,你老人家再和几位堂兄踢一会蹴鞠,岂不是很好?”

她这一说,陆简蹙眉,看过来。

他那目光很有些锐利,像是看透了她心思。

希锦便越发笑得恭敬,不过暗地里却轻扯了下阿畴的袖子。

阿畴也道:“舅父,芒儿也想和舅父蹴鞠呢,难得的机会。”

提到芒儿,陆简面上冷峻缓和,到底同意了:“好。”

帝后都这么说,大家自然没意见,于是各自披上了大氅,出去外面赏景看雪。

希锦也顺势叫来了芒儿,低声嘱咐一般。

芒儿和莫三娘子熟,也和陆简熟,大好机会呢!

不过她到底心虚,估计陆简已经看出她的故意撮合之意,作为晚辈竟然掺和这种事,难免尴尬,赶紧故作忙碌,赏景看雪吃茶什么的了。

**********

赏雪过后,希锦越发忙起来,毕竟进了腊月就是年,过年时候皇帝皇后只会比平时忙,好在因她如今肚子大起来,许多事不必亲自出面,总归有些理由,倒是不至于太劳累。

不过莫三娘子显然惦记着,希锦也就问问阿畴。

谁知道这日阿畴回来,却是直接道:“舅父和韩家小娘子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如果快的话,来年开春估计就过门了。”

希锦听闻,诧异:“啊?”

阿畴:“我和舅父谈过了,他——”

他显然在考虑合适的措辞:“对那莫三娘子并无半点想法。”

希锦:“好吧。”

其实是有些遗憾,不过这种事也不是能勉强的,看来陆简确实不喜欢莫三。

她这几天得和莫三透露一下风声,让她早做打算,别指望了。

一时她又想起那一日眼神间的锐利,道:“舅父没说我什么吧?”

既然他并不喜欢,那说不得认为她自作主张,多事,瞎撮合。

其实想想也是,自己到底是晚辈,长辈的婚事还轮不到自己曹雄。

她不免叹息,只是有些不忍心,想帮衬一把莫三娘,谁知道莫三娘却偏偏遇上这心如铁的郎君。

阿畴:“这倒没有,舅父对这种事就丝毫不感兴趣,他最多觉得耽误了他的时间。”

希锦:“好吧……”

这是怎么一个人呢,比阿畴还要寡淡无趣。

除了对他这亲外甥和外甥孙,只怕是没人能进到他眼睛里了。

阿畴:“其实这样也好,自从我登上大宝,那韩相倒是一个识时务的,我虽并不喜他,可他在朝中很有些威望,门生遍布各州府,舅父愿意和他家小娘子成亲,就此稳住他,那韩相便不足为惧。”

他略沉吟了下,道:“况且韩家那小娘子性情贞淑柔顺,实为良配。”

希锦听这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着他:“哦,你见过?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畴:“确实见过。”

希锦便沉默了。

她明白了。

应该是韩相那里主动提出,想将他那孙女儿塞进后宫,但是阿畴拒绝了,那韩相便盯上了皇帝舅舅。

至于是以前就盯上的,还是现在盯过,这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就是退而求其次。

希锦想起陆简,想起莫三娘,心里有些愧疚。

她问道:“长得好看吗?”

阿畴:“还好。”

希锦听此,是不指望从阿畴口中挖出更多话的,当下便想着,等以后有机会见见就是了。

不过见了也白搭,那小娘子要嫁陆简,看来是铁板钉钉了。

阿畴道:“别想这些了,听舅父的意思,他对那莫三娘子并无任何想法,于他来说,娶哪个也是娶,其实他年纪不小了,尽快成亲,若能有个血脉,无论男女,都算是一个交代,我母亲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宽慰了。”

希锦:“这倒也是。”

说起来这陆家子嗣确实单薄了,只剩下陆简一个。

想到这里,她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如今肚子已经大起来了,可以感觉到胎动,这让她每每生出一些喜悦。

现在阿畴和自己的身份与往日不同了,自己的芒儿还是要有弟妹帮衬着,不求人丁兴旺,好歹有个弟妹吧。

阿畴的视线也落在她腹部上,那目光便格外温柔起来。

他抬起手抚她腹部,问起来:“产科那边给画的图呢?”

(注,古代产科就叫产科,比如宋代朱端章撰有《卫生家宝产科备要》)

不得不说,宫廷御医就是和市井间的不同,他们专精此道,经验丰富,每日都通过听诊和把脉来精准标注孩子所在的位置。

希锦听着,便道:“才送过来,放那边案上。”

阿畴便过去拿了来,那宣纸上描绘的图示齐全得很,大概标记了胎儿所在的位置,也画出了如今胎儿大约的大小。

从那图示看,腹中那孩子已经看得出孩子的模样了。

他看着案,再次摸了摸希锦腹部,笑了:“这次若是一个小公主就好了。”

希锦看他眉眼间都是温柔的期盼,便笑哼:“谁知道呢,这个可由不得我,最近御医还和我讲起来这孕育的种种讲究,说生男生女最要紧还是看郎君的,你给我什么,我就生了什么呢,和我没关系!”

阿畴越发笑了:“知道,和你没关系,怪我行了吧。”

夫妻二人这么说着话,却有内侍过来回话,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希锦听着有些意外,因她怀着身子,阿畴格外注意的,万不敢有什么事让她烦心,况且又涉及后宫不能干政一说,

阿畴听此,显然也明白是急事,便对希锦道:“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希锦:“嗯。”

不过心里多少有些担心,可别是什么大事。

以前只是寻常商贾之家,并不觉得什么要紧的,现在坐到这个位置了,天打一个响雷都担心,担心什么不祥之兆,担心哪儿下大雨淹了哪一块的庄稼要赈灾!

总之,大昭这么大一片天下,哪儿阴晴哪儿旱涝,这都是心事。

一时阿畴出去了,希锦坐在软榻上,抱着暖手炉,等着他消息。

谁知道左等右等的,不见人影,这时候难免多想,还真出什么事了?

是今冬下雪,哪里冻死人了?

其间又有莫太妃过来,提起过年时候,要赏给宗室的锦缎等,问问今年怎么办。

希锦听了,也就问起往年惯例。

莫太妃便一一说起来过年时候宫中的各样规矩,比如要给百官发“馈岁”,还会赏赐绫罗绒单等,希锦听着那林林总总的类目,只觉过一个年倒是好多耗费。

她也不好在莫太妃面前叹息,倒好像她这皇后何等抠唆,只是道:“如今新帝登基,今年还要换年号的,这都是头等大事,比起往年自然不能削减了,额外再加送金花一朵,腊味两盒,御酒一壶吧。”

莫太妃忙道:“是,那就以娘娘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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