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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好。”

*

在第一千零八十次被人拍肩安慰的时候,某人终于爆发了:“我说——”

“您什么也不用说!大家都懂!”

“请您务必保重身体,尽快忘掉她吧!”

封无归:“……”

这辈子想必是不可能忘得掉了。

“报——”一个噩耗成功拯救了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的辟邪司首座,“首座,十万火急!东一五十里,凶邪大潮来袭!”

封无归站在街头,怔了好一会儿。

“嘘!嘘!别打扰首座,”细眉细娘的大娘示意周围,“首座在沉思怎样保护咱!”

“嘘……”

整条街道安安静静。

没人知道,某人此刻琢磨的是:要不然就让它们替我灭口好了。

登上城楼一看,发现事态远远超出想象。

有人似乎比他更加着急灭掉这座城。

封无归挑眉:“啧。”

他想灭口是他自己的事,旁人想要越俎代庖,那他就很不高兴。

只见地平线已然变成了活物——奔涌的、蠕动的,左右没有尽头,上下没有分界,尽是凶邪。

“铺天盖地”不再是形容,而是眼前情景的真实写照。

轰隆践踏声宛如雷霆震耳,大地闷颤如浪潮波动,城墙轻微摇晃震荡,浮灰簌簌掉落。

身旁的城卫军修士在疯狂抖腿。

封无归一巴掌拍过去,扬眉吐气:“振作精神,兄弟!”

“是……是!首座!”

封无归踱到另一侧,白净的耳尖忽地微微一动。

那修士在用饱含情感、抑扬顿挫的腔调激励同伴:“连首座都能重新振作起来,我们凭什么不振作!”

“对!”

“就是就是!”

封无归:“……”

正想甩手不干,忽然周身微凛,眸光渐凝。

下一霎,天穹交错,沉沉往下一镇!

似风又不是风。

城墙上的修士只觉身躯蓦地一重,齐齐半弯膝盖,险些莫名其妙磕跪在地。

“这……怎、怎么回事?!”

“哪来的怪风!”

威压。

两道圣级威压扫过荆城。

很显然,对方为了“昆仑特使”,已经连脸都不要了。弄这么多凶邪过来,不就是为了逼出藏在城里的王八…哦不,强者么。

还出动两个人间圣——疯成这样。

封无归忧郁:“看来老凤凰是真不行了。”

“不止,”他若有所思,“必定还有个秘密不为人知。”

思忖片刻,兴致缺缺。

放眼一扫,记不住任何一个人的脸。

他顺着城墙走过,漫不经心给守军安排工作。

态度敷衍得毫不掩饰,大概就是“反正不可能守得住了爱怎样怎样吧”的意思。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把城墙防务安排得滴水不漏。

——倘若这是一场普通守城战役,譬如白湘狄春即将面对的西护府保卫战,那么在资源耗尽之前,城墙必定固若金汤。

遗憾的是荆城之战注定无法普通。

凶邪太多了。

多到杀着杀着,便会有守军承受不住,当场堕落。

日出,日落,又日出。

封无归一步一步走过饱受鲜血和污血洗礼的城墙。手指冷淡地握着剑,偶尔出剑,收割几条性命。

带着浓厚血腥味道的风,拂起他斜绑的头发。

刚刚在身侧倒下的那个,虽然不认得脸,落魄的发型和衣裳却很眼熟。临死之际,不知脑子怎么错乱了,不停用手指抠一块翘起边缘的城砖。

前头那段城墙防务空虚,新顶上来的居然是几个胖子。

其中一人笨拙地抱起石头砸下城墙,呼哧呼哧喘着气儿,扭头大喊:“老子顶上来啦!给我好好照看我家里人,听见没有,别给我耍马虎眼——守备可是我大舅砸!”

另一个穿蓝绸缎的年轻胖子跳到封无归面前,叉起腰,大声为自己正名:“弟兄们才不是老野狗!弟兄们也是英雄好汉!好汉!不是蓝胖!”

好几人吱哇乱叫着给自己壮胆。

简直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封无归垂头,低低一笑。

再抬眸时,他惊奇发现自己竟能认出人脸了。

忙上忙下运送箭矢的,是卖地瓜、卖糖糕的、卖炒瓜子的……哦,还有那个三钱一斤桂花酒的奸商。

给伤员包扎伤口最利索的,是断腿的春生两口子。

伙计们拆了自家酒楼的招牌,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把它们狠狠砸下城墙。龅牙那个是清风楼跑堂,喜欢随手把油抹在脑门上;秃顶那个说话喷唾沫,万不能让他上菜;另一个肩膀一边高一边低,前日笑话自己时声音最大。

再看那些正规军。

辟邪司的部下统一扎着歪马尾,衣襟松散。城卫军每天穿着铠甲爬城墙,膝关节或多或少有点僵。守备府的官差更好认,个个一脸蠢样,都是学他们长官。

此刻荆城,仿佛一块危危欲坠的小礁石。

礁石上,左一个熟脸,右一个熟脸。

最近大约是被这些人拍得狠了,身上一处接一处泛起令人牙痒的麻。

封无归叹了口气。

五指依次轻轻合拢,扣紧剑柄。

“泠——”

长剑出鞘。

修长身躯微微一晃,消失在原地。

下一霎,荆城外凶邪最密之处,蓦然爆出惊天剑意!

“嗡——”

荆城内外,所有人掌中的刀剑齐齐一震,同声发出金属嗡鸣。

只见清光如洗,荡过之处,凶邪触之即亡。

灰飞烟灭,黑屑如蝶,慢动作般散落向四方。

风暴正中,立有一道修长人影。

他单手执剑,长剑一挽,斜指天幕。

声线一如既往。

“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