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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胧江墨撕碎了玉海棠的谎言。

到今夜,他终于可以问得出口:“你都梦到她什么?”

这一刻,细柳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但那实在太模糊了,她隔了片刻才道:“我梦到……一个人,他在喊圆圆。”

她想到浮金河桥下的油布棚中,陆雨梧手腕上的红痕,她怔怔地说:“那个人……像是你。”

“她生于中秋当夜,周世叔给她取名盈时,是月盈人满之意,所以‘圆圆’是她的小字,”陆雨梧眼底神情复杂,“若她是你的同伴,你也许会梦到她,但你……怎么可能会梦到我?”

一个曾与他毫不相关的人,为何会透过另一个人的记忆,梦到一个从来不曾遇见过的他?

为什么?

细柳又怎会知道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陆雨梧的话仿佛如一颗不大的碎石子,却在她向来波澜不起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可是猛然间,她想起那夜,混沌的梦早忘了大半,但她记得自己惊醒,在院子里的那口瓷缸中看到碎裂薄冰中拼凑出的自己。

她忽然伸手触摸自己的脸。

心中急浪忽平,一潭死水不惊。

细柳沉默了许久,开口,声音平静:“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一种无端臆想,你知道,我的脑子不太好。”

“那你可还梦到过什么?”

陆雨梧问她。

“没有。”

蜡痕无声滑落烛台,细柳裹着被子身上却没有多少暖意,“这趟回京之后,我会再查。”

有些事,她也很好奇。

陆雨梧闻言,立即道:“玉海棠是紫鳞山主,你是山中之人,有些事你不便……”

“困了,睡觉。”

细柳打断他,闭起眼睛侧过身去,手中一枚银叶飞出,烛焰陡然熄灭,室内一片昏黑。

陆雨梧听不到隔壁一点动静了,他望着上方素白的帐子,满耳只有窗外的风雪之声,他久久地听,一夜不成眠。

这正月里的雪下了两日便忽然停了,更难得出了大太阳,照得陈府檐瓦上的积雪融化了些,如雨水般在檐廊外滴滴答答个不停。

陪着妻子苓娘回娘家的孙家少爷正被晾在花厅里喝茶,苓娘此时却跪在母亲孟氏的卧房里。

“我早前是如何与你说的?”

孟氏恨铁不成钢地盯住面前的女儿,“那菩提串子不能动!它就不是个能当添妆的东西!若不是你院子里的仆人出来当,当到你舅舅家的当铺里,我还不知道你竟敢偷偷将它带了去!”

苓娘忙辩解道,“我才没有偷拿那串子!”

孟氏一拍桌子:“你还敢说谎!你没有?你若是没有,这东西怎会在你的浴桶里?”

“娘!”

苓娘拧着帕子,操着跟她母亲孟氏差不多尖刻的嗓子,“我没有就是没有!我哪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的浴桶里?您为什么不信我?”

“我还不知道你?”

孟氏一手指头戳在她脑门儿,“你心里有气,气你父亲将你嫁给孙家少爷,他们家资不丰,就孙家老爷他们那上头几代人那副清流世家的名声好听,咱们家要顾你父亲的好名声,你嫁过去就不能像从前在家想如何就如何了,你拿走这东西,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娘!”

苓娘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满头的珠翠晃荡不停:“父亲的名声凭什么要用我的一辈子来顾?清流的名声顶什么用?能给我宝珠金钏,还是能给我绫罗绸缎?那孙家看着家业大,实则就是个空架子!什么清流世家,清流世家也会生出孙二郎那样偷吃花酒的歪脖子树吗?”

“什么?”

孟氏一下站起来:“你才嫁过去多久?那孙二郎竟然就敢……”

苓娘眼眶泛红,抿紧红唇。

孟氏看着面前的女儿,想要碰她,隔了会儿却说:“苓娘,这世上的男子都这样。”

“父亲怎么不这样?”

苓娘此时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在这个看起来清苦古旧的家中,偷偷睡在金银堆里也没个人知道,而她的父亲在燕京多年没回来过一回,却始终不曾有过什么旁的女人,还月月都有家书寄给母亲,什么好的都给母亲,包括那串菩提串子。

不知怎的,苓娘忽然心中不平:“他对您就不这样……”

孟氏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秀,因为陈宗贤也出身寒微,在一个贫苦的家中长大,只凭着惊人的才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孟氏是那个自青萍之末便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人,这么多年,他亦未有相负。

苓娘一抹眼泪:“您与父亲过得都好,只有我不好,你们根本不在乎我!对,什么都是我偷的!”

她一边哭,一边转身就跑,满头的珠玉一路跑一路掉。

“苓娘!”

孟氏连忙追出去,正逢老管家陈添德从另一边过来,他看见小姐哭着跑走,满脑袋的东西掉了一地,他还没来得及去捡起来呢,回头就看见孟氏急忙出来,头上拥挤的饰物碰碰撞撞的,也掉了几个簪子。

“夫人,这是怎么了?”

陈添德连忙迎上去。

孟氏喘匀了气,看见月洞门外已不见女儿的身影,她将手中那串玉菩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我本来还以为这东西丢了,却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还惹得老爷担心。”

“那,”

陈添德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咱们还要将货物都送到您娘家去吗?”

孟氏想了想,道:“这回蝗灾闹的,难免心里便有那么些不安,不过如今这串子既然还在,也就暂且没什么可担心的,不必那么急了,容我多想几天,与老爷通个信再说。”